戈壁滩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豆大的雨点砸在帐篷的帆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根鼓槌在急促地敲打。空气里弥漫着沙土被浸湿后的腥气,混着帐篷里煤油灯微弱的光晕,将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片昏黄又压抑的氛围里。
林渡川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指尖触到口袋里那枚冰凉的玉佩,才稍稍定了定神。玉佩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上面刻着一道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极了古潼京地下迷宫里那些晦涩的符号。三天前,她跟着一支民间考古队来到这片戈壁,本是为了寻找母亲当年失踪的线索,却没想到刚扎下营,就遇上了这场百年难遇的暴雨。
“渡川姐,外面的雨太大了,巡逻的伙计都快扛不住了!”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脸上还沾着泥点,正是考古队的实习生小杨。
林渡川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干毛巾:“让大家都撤回来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别硬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小杨点了点头,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林渡川一个人。她走到地图前,指尖轻轻划过上面标注的红色区域——那是母亲当年留下的最后一个坐标,就在古潼京的核心地带。这些年,她走遍了大江南北,从长沙的老巷到长白山的雪岭,只为找到母亲的踪迹。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直到半年前,她在一本尘封的古籍里看到了古潼京的记载,还有那枚玉佩上纹路的拓印,才终于找到了方向。
“吱呀——”
帐篷的门帘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却不是考古队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身姿挺拔,即使浑身湿透,也难掩那份久居上位的矜贵。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西装的领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手里握着一把黑金古刀,刀鞘上的纹路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
林渡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张日山。
那个只存在于母亲日记里的名字,那个执掌新月饭店、守护九门百年的男人。
张日山显然也没料到帐篷里会有人,他的脚步顿了顿,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渡川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像戈壁滩上的风,带着几分寒意。
林渡川定了定神,指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玉佩,缓缓开口:“林渡川。跟着考古队来的。”她没有说出母亲的名字,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和母亲当年的失踪,到底有没有关系。
张日山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口袋上,眉头微蹙。他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又带着几分倔强,像极了多年前的某个人。“这里不安全,”他淡淡开口,“暴雨会引发流沙,你们的营地扎得太靠近河床了。”
林渡川心里一紧。她抬头看向张日山,发现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帐篷角落的地图上,那上面标注的红色区域,正对着他的视线。“你也是为了古潼京来的?”她忍不住问道。
张日山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到帐篷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收拾东西,跟我走。”
林渡川愣住了。她看着张日山的背影,心里犹豫不定。这个男人,看起来危险又神秘,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恶意。而且,他说的没错,这场暴雨确实非同寻常,留在营地,很可能会被流沙吞噬。
“还愣着干什么?”张日山的声音再次传来,“流沙马上就要来了。”
林渡川不再犹豫。她迅速将地图和母亲的日记塞进背包,又抓起那枚玉佩,快步跟上了张日山的脚步。
帐篷外的雨势更猛了。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人身上,生疼。张日山走在前面,黑金古刀在他手里挥舞着,劈开挡路的荆棘。林渡川跟在他身后,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脚步踉跄。
“抓紧我的手。”张日山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她伸出手。
林渡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层薄茧,却异常有力。被他握着的瞬间,林渡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两人在暴雨中艰难地前行。张日山似乎对这片戈壁了如指掌,他带着她七拐八绕,避开了一处处危险的洼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沙丘后面。
沙丘后面,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山洞。
张日山拉着林渡川钻进山洞,才松开了她的手。他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洞里早就准备好的篝火堆。火光跳跃,照亮了整个山洞,也照亮了两人湿漉漉的脸庞。
林渡川看着洞里的景象,心里越发惊讶。洞里不仅有篝火堆,还有干净的饮用水和压缩饼干,显然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你早就知道会下雨?”她忍不住问道。
张日山脱下湿透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衫,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淡淡开口:“古潼京的天气,从来都变幻莫测。”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林渡川身上,“你母亲是谁?”
林渡川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张日山深邃的眼眸,知道自己瞒不过他。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佩,递到他面前:“我母亲叫苏晚。她二十年前,在古潼京失踪了。”
“苏晚?”
张日山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着那枚玉佩,手指微微颤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怀念。“这枚玉佩……是我送给她的。”
林渡川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张日山,脑子里一片空白。母亲的日记里,从来没有提过张日山送过她玉佩,只说过,她在古潼京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值得她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林渡川的声音有些颤抖。
张日山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他看着篝火跳跃的火焰,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二十年前,我和你母亲,一起走过古潼京的地下迷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她是个很勇敢的女人,也是个很优秀的考古学家。”
“那她为什么会失踪?”林渡川追问,眼底满是急切。
张日山沉默了。他看着篝火,久久没有说话。山洞里只剩下雨点砸在洞口的声响,还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当年,我们在地下迷宫里,遇到了汪家人。你母亲为了保护一份关于古潼京秘密的卷宗,和汪家人缠斗,最后……”
张日山没有说下去,但林渡川已经明白了。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二十年来,她无数次幻想过母亲失踪的原因,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卷宗呢?”林渡川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张日山,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我母亲用生命保护的卷宗,在哪里?”
张日山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着的盒子,递给她:“这就是你母亲保护的卷宗。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等着有一天,能亲手交给她的家人。”
林渡川接过盒子,手指颤抖地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是母亲熟悉的字迹——《古潼京手记》。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母亲的字迹,还有各种手绘的地图和符号。最后一页,是母亲用娟秀的字迹写的一段话:
“吾女渡川,若你能看到这本手记,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为我复仇。古潼京的秘密,是张家和汪家的百年恩怨,不该由你来背负。忘了古潼京,忘了这里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林渡川的眼泪再次滑落,滴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张日山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愧疚。当年,如果他能再快一点,如果他能再强一点,或许苏晚就不会死。这些年,他守着新月饭店,守着九门,守着这份卷宗,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一个能为苏晚报仇的机会。
“汪家人还在。”张日山的声音冰冷,带着几分杀意,“他们一直在觊觎古潼京的秘密。这次我来古潼京,就是为了彻底解决他们。”
林渡川抬起头,看着张日山。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决心,也看到了痛苦。她突然明白,母亲的日记里说的那个重要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我要和你一起去。”林渡川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我要亲手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也要为她报仇。”
张日山看着她,眉头紧锁:“不行。地下迷宫太危险了,汪家人手段狠辣,你去了,只会送死。”
“我不怕。”林渡川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我母亲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而且,我比你们更了解这本手记里的内容。”
张日山沉默了。他看着林渡川倔强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苏晚。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枪响。
张日山的脸色一变,他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黑金古刀:“汪家人来了。”
林渡川也跟着站起身,她将笔记本塞进背包,眼神坚定地看着张日山:“我们一起出去。”
张日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出山洞。
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沙丘下面,十几个黑衣人正和一群穿着军装的人缠斗在一起。那些黑衣人的身手矫健,手里的刀闪着冷光,正是汪家人。而那些穿着军装的人,显然是张日山的手下。
“张日山!你果然在这里!”一个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张日山,发出一声冷笑。他戴着一个青铜面具,声音沙哑,正是汪家的现任首领,汪岑。
张日山眼神冰冷,他握紧黑金古刀,一步步朝着汪岑走去:“汪岑,二十年前的账,今天该算算了。”
汪岑哈哈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狂:“算账?张日山,你以为你能赢吗?当年苏晚没能保住卷宗,今天,你和她的女儿,也一样要死在这里!”
林渡川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没想到,汪岑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你认识我母亲?”林渡川厉声问道。
汪岑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怨毒:“苏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当年若不是她,我们汪家早就拿到了古潼京的秘密!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我那些死去的族人报仇!”
汪岑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汪家人立刻朝着林渡川扑了过来。
张日山眼疾手快,挥起黑金古刀,挡在了林渡川面前。刀锋闪过,几个汪家人应声倒地。“你待在这里,别乱跑。”他回头对林渡川说了一句,然后提着刀,朝着汪岑冲了过去。
黑金古刀和汪岑手里的青铜匕首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人的身手都极为矫健,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林渡川看着眼前的混战,心里焦急万分。她从背包里掏出母亲的笔记本,快速翻看着。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页手绘的地图上,地图上标注着一个红色的圆点,旁边写着两个字——“机关”。
“张日山!往左!那里有机关!”林渡川大声喊道。
张日山闻言,立刻朝着左边闪去。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一道暗箭从旁边的沙丘里射了出来,擦着他的衣角飞过。
汪岑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机关?”
林渡川冷笑一声:“这是我母亲的手记,上面记录了古潼京的所有机关。你们汪家人,永远都别想得到这里的秘密!”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翻动手记,嘴里不断喊着:“右边!汪岑的右边有陷阱!”“小心脚下!是流沙!”
张日山按照林渡川的提示,步步紧逼。汪岑则被打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该死的!”汪岑怒吼一声,他没想到,苏晚的女儿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他看着林渡川,眼神里充满了杀意,“我要杀了你!”
汪岑说着,突然放弃了和张日山的缠斗,转身朝着林渡川扑了过来。
林渡川的脸色一白,她手里没有武器,根本不是汪岑的对手。
就在汪岑的匕首快要刺到她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噗嗤——”
匕首刺进了张日山的后背。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衬衫。
“张日山!”林渡川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着张日山倒下的身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
张日山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微弱的笑容:“别怕……”
说完,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汪岑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日山,发出一声得意的狂笑:“张日山!你也有今天!”
他转头看向林渡川,眼神里充满了贪婪:“把手记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林渡川抱着怀里的手记,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日山,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自己不是汪岑的对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汪岑的脸色一变,他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十几辆越野车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为首的那辆车上,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帜,旗帜上,是一个熟悉的图案——九门的标志。
“是九门的人!”汪岑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他看着林渡川,咬了咬牙,转身就想跑。
“想跑?晚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林渡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越野车上走下来。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冷冽。
是解雨臣。
九门解家的现任当家,也是张日山的好友。
解雨臣走到林渡川身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日山,眉头微蹙:“别怕,有我在。”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手下立刻冲了上去,将剩下的汪家人团团围住。
汪岑看着越来越多的九门弟子,知道自己插翅难逃。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就要按下。
“小心!他要引爆炸弹!”林渡川大声喊道。
解雨臣眼疾手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飞刀,朝着汪岑的手腕射去。飞刀精准地命中了汪岑的手腕,遥控器掉落在地上。
汪岑惨叫一声,捂着受伤的手腕,被九门的弟子制服。
解雨臣走到林渡川身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张日山的伤势:“放心,他没死,只是失血过多。”他回头对身后的手下喊道,“快!把张会长抬上车,送医院!”
两个手下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张日山抬上了越野车。
解雨臣站起身,看着林渡川,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你就是苏晚的女儿?”
林渡川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手记。
解雨臣笑了笑:“我叫解雨臣。你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张日山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林渡川愣住了。她看着解雨臣,心里充满了疑惑。
解雨臣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当年你母亲失踪后,张日山就一直在找你。他怕汪家人会对你不利,所以一直暗中保护你。这次你来到古潼京,他也是收到了消息,才赶过来的。”
林渡川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看着越野车远去的方向,心里默默念着:张日山,你一定要没事。
雨停了。
天边升起了一道彩虹,绚烂夺目。
林渡川站在沙丘上,手里握着母亲的手记,看着远方。她知道,古潼京的秘密,还没有结束。张家和汪家的百年恩怨,也还没有落幕。
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