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下不到十分钟，小杰就开始后悔了。

奇犽的提议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他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下去。五年了，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他喜欢奇犽的时间已经长到快忘了不喜欢他是什么感觉。他也早接受了现实——奇犽是那样耀眼的人，天才刺客、顶尖念能力者，指尖凝聚的力量都比别人一生的努力更耀眼。而他只是个普通的猎人，跟着奇犽的脚步跑了五年，却从来没被正眼看过一次。

没关系的，小杰每天都这样告诉自己。能待在奇犽身边做朋友，已经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根本不是什么退而求其次的安慰奖。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他把那些翻涌的渴望和绝望狠狠压进心底，假装一切都好。至少大部分时候是这样。

可现在，他快要绷不住了。

浴室门被拉开的瞬间，小杰的呼吸就顿住了。奇犽刚洗完澡，身上套着件松松垮垮的旧T恤，头发还滴着水，整个人软乎乎的，像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棉花糖。

一滴水珠顺着发梢滑下来，落在他的锁骨上，又慢悠悠地往下滚，划出一道勾人的弧线。小杰的视线像是被粘住了，跟着那滴水珠一路到了喉结，差点忘了呼吸。

奇犽站在床边犹豫了两秒，才挨着他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热水的温度混着甜丝丝的洗发水味扑面而来。T恤的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小杰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些荒唐的念头——如果他凑过去，轻轻吻上那片皮肤，奇犽会不会发出细碎的喘息？会不会也回以一个笑，让他的脸颊能蹭到自己的肩窝？

“那……我们怎么睡？”奇犽突然开口，眼睛死死盯着地毯，声音有点不自然。

小杰猛地回神，心脏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

果然是个烂透了的主意。

“我……我没想那么多。”他挠了挠头，声音干巴巴的，“要不……我抱着你？”

奇犽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不行！”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点惊慌。

小杰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也是，奇犽怎么会愿意跟他有这种亲密接触？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吧。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奇犽的语气软了下来，耳朵尖有点红，“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奇怪。”

“没事没事！”小杰赶紧挤出个笑，把失落压下去，“那我就在这儿，你要是需要什么随时叫我。”

“嗯。”

小杰掀开被子躺进去，奇犽犹豫了几秒，也跟着躺了下来。被子里瞬间涌入一股属于奇犽的气息，小杰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他忍不住偷偷想，如果这不是临时的，如果他们每天都能这样躺在一起，睡前还能互相道晚安、亲一下额头，那该有多好。

“那……晚安吧。”奇犽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小杰能闻到奇犽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味，能感觉到他翻身趴在床上时，被子轻轻的震动。

奇犽离他那么近，近到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后背。他的皮肤是不是看起来那样软？如果伸手去碰他的睫毛，他会不会痒得缩脖子？要是偷偷亲一下他的额头，他会不会皱着眉推开自己，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快一个小时，小杰才迷迷糊糊睡着。

他是被一阵细碎的呜咽声吵醒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意识像蒙着层雾，模糊不清。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明显的恐慌，他才猛地惊醒。

四点零三分，窗外刚透进来一点灰蒙蒙的天光。

呜咽声是从旁边传来的。奇犽正缩在被子里，身体不住地发抖，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死死抓着床单，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小杰有点慌了。他从来没应付过这种情况，是该叫醒他，还是该让他自己醒过来？他怕贸然叫醒会吓到奇犽，让他更混乱更害怕。可看着奇犽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听着他的呜咽声越来越痛苦，小杰咬了咬牙。

上次奇犽做噩梦差点喘不上气，他就没能帮上忙。两个月前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奇犽肯定也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他不能再让奇犽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奇犽？”小杰凑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奇犽动了动，却没睁开眼，呜咽声反而更响了。

“奇犽，醒醒，你做噩梦了。”小杰提高了点声音。

这次奇犽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满是惊慌和绝望，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又急又乱。

“奇犽？”小杰试探着唤他。

奇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往床的另一边缩，双手捂住脸，连头都埋了起来。

小杰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那可是奇犽啊，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刺客之一，动动手指就能放倒一群猎人的天才。可现在，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只想躲起来。

“别怕，是我，小杰。”小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又温柔，就像以前在森林里安抚受伤的小动物那样，“没事了，我们在公寓里，只有我们两个。”

“小杰？”奇犽的声音带着哭腔，有点发颤。

“嗯，是我。”小杰慢慢往他那边挪了点，“你安全了，没人会伤害你。”

奇犽松了口气，肩膀却还在抖。

“好……”

小杰嘴笨，从来不会说什么温柔的话，更不懂怎么安慰人。他只能凭着本能开口，像每次一样直来直去。

“上次你好像说靠在我身上会好点，这次要不要……”

“要。”奇犽几乎是立刻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小杰的心更疼了。以前的奇犽就算害怕，也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硬着拒绝，非要他再三坚持才会别扭地妥协。可现在，他连装都装不出来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想要被安抚的渴望。

小杰躺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奇犽几乎没犹豫，立刻爬过来，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小杰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能感觉到奇犽还在发抖，于是又抱得更紧了点。

这些年小杰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整个人像棵被风催着长的松树，每一寸肌肉都透着实打实的力量感。奇犽却还是那副清瘦灵活的样子，小杰嘴上不说，心里清楚奇犽的实力恐怕比自己还要强。他的身影像个顶尖舞者，看似纤细，实则爆发力惊人，恰好契合他那套小巧灵动、游刃有余的战斗风格。

可此刻小杰压根没心思琢磨奇犽的身手有多利落，满脑子都是怀里这具温热的身体。奇犽整个人蜷在他臂弯里，又软又暖，贴着他的胸口轻轻呼吸，每一下都像挠在他心上。他恨不得把人再往怀里紧紧裹住，就这么抱着奇犽躺一辈子。明明只是再单纯不过的依偎，小杰却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踏实的时刻了。

奇犽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痒得人心里发颤。小杰没忍住，指尖轻轻顺着奇犽的手臂滑了过去，指腹刚擦过温热的皮肤，就听见怀里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那声叹息像颗小火星，一下点燃了小杰心底的雀跃。他胆子大了些，手指又往下滑了些，指尖却突然碰到一块粗糙不平的地方。

是疤痕。

小杰不是没见过奇犽身上的疤。那些银粉色的痕迹嵌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醒目得让人没法忽略。可小杰总是刻意不去细看，不敢深想每一道疤背后藏着怎样的暴力和痛苦。他像个自欺欺人的瞎子，明明看见了，却假装什么都没看懂。

可昨晚奇犽被噩梦惊醒时的颤抖还刻在他脑子里，此刻指尖下的疤痕又如此清晰，小杰再也没法假装视而不见了。况且现在是深夜，黑暗里好像藏着某种默许，让人可以说些平时不敢提的话。

“你身上好多疤。”小杰的声音很轻，怕惊着怀里的人。

“嗯，是不少。”奇犽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声音闷闷的。

“你都记得这些疤是怎么来的吗？”

“哪能都记得，就印象特别深的几个还记得。”奇犽的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味，仿佛在说那些要命的伤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小杰没接话，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你昨晚……感觉好些了吗？”他突然不想再聊那些伤疤了，只想确认奇犽是不是真的安稳了。

“好多了，就是有点困。”

“那就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绝对安全。”

奇犽含糊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小杰攥紧了拳头，才忍住没低头去吻他柔软的发顶。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夜里，哪怕他们此刻都卸下了平时的防备，有些事还是不能越界。

他就这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紧紧抱着奇犽，直到怀里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身体彻底软下来，才敢闭上眼。

第二天小杰是被阳光晒醒的。金色的阳光裹着黄油般的暖意，从窗缝里钻进来铺满了半张床。他迷迷糊糊瞥了眼闹钟——已经十点多了，比他们平时醒的时间晚了足足三个钟头。

奇犽还蜷在他身边，嘴唇微微张着，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放松。小杰看着他的睡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又酸又甜，还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忍不住开始做白日梦，要是每天都能这样醒过来就好了。他是奇犽的，奇犽也是他的，他们会像这样相拥着醒来，然后一起去厨房做早饭。

这个念头撑着他轻手轻脚爬起来，洗漱完就扎进了厨房。他煎了奇犽爱吃的单面煎蛋，烤了两片涂着杏酱的吐司，切了甜瓜丁，还冲了一杯黑咖啡，特意加了奇犽喜欢的糖。

他甚至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奇犽醒来看见早饭的样子——奇犽会揉着眼睛走进厨房，迷迷糊糊地在他脸颊上啄一下，接过咖啡时还会抱怨一句“你怎么又加这么多糖”，可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这梦太离谱了，却美得让他舍不得醒。

刚把煎蛋盛到盘子里，厨房门就被推开了。奇犽还穿着昨晚那件洗得发白的宽松T恤和破洞短裤，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软乎乎的，像只刚睡醒的猫。小杰看着他，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只想冲上去把人抱进怀里，一遍遍地吻他。

“我做了早饭！”小杰努力压下脑子里的疯狂念头，语气轻快得像只刚偷到糖的鸟。

“谢了。”奇犽用拳头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小杰把盘子推到奇犽面前，蛋、吐司、甜瓜，还有那杯加了糖的黑咖啡，全是奇犽喜欢的搭配。看着奇犽拿起叉子小口吃起来，小杰强忍着没盯着他看，可心里却像开了花——他就喜欢看奇犽吃自己做的东西，喜欢把他喂得开开心心的。

“好吃吗？”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嗯，特别好吃。谢了。”奇犽说着，伸手去拿咖啡。

“那昨晚……你睡得还好吗？比平时舒服点吧？”

奇犽刚喝了一口咖啡，猛地呛住了，咳嗽着差点把咖啡喷在桌子上。

好不容易顺过气，他红着脸瞪着小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小杰！你能不能别突然说这种话！”

“哪种话？”小杰一脸茫然。

奇犽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说。”他又喝了口咖啡，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不过……确实比平时好点。昨晚睡得挺踏实。”

小杰一下笑开了花，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他做到了！他让奇犽不再被噩梦缠着，让他觉得安全了，让他能好好睡一觉了。能让奇犽开心，大概是世界上最值得的事了。

“别笑得像个傻子行不行。”奇犽别过脸，假装专心吃早饭，可耳尖的红色却没退下去。

小杰才不管他的吐槽，笑得更开心了：“那今晚我们还一起睡吧？”

奇犽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攥着咖啡杯的手紧得小杰都怕他把杯子捏碎。

“……要是你能管住你的嘴，别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那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小杰的笑容又放大了一圈，几乎要咧到耳根。

早餐的最后一口吐司咽下去时，小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心口突然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冒出来的念头，此刻又清晰得吓人。他想象着每天睡前能轻轻吻一下奇犽的额头，想象着能毫无顾忌地告诉奇犽他有多好看，想象着窝在沙发上看剧时，奇犽会把脑袋枕在他腿上，任由他指尖穿过那柔软的银发。

这些画面最近好像离他特别近——就像昨晚他终于敢伸手抱住奇犽时，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后颈时那种真实感。

可再近又怎么样呢？

终究是假的。

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奇犽根本不会像他爱对方那样爱着他。对方连半分理由都没有，所有的心动、所有的幻想，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小杰把空盘子推到一边，指尖抠着桌沿。他得学着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接受这种“差一点”“还不够”“下辈子再说”“就当是梦一场”的距离。

就像现在这样，能和奇犽坐在一起吃顿早餐，就该知足了。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