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僵坐在餐桌前，感觉整个房间都在天旋地转。

他搞砸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肯定是他越界了。昨天晚上他忍不住在奇犽头发上落下的那个吻，一定踩碎了对方的底线，才让奇犽干脆利落地终止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又或许是奇犽终于算清了得失，比起忍受他笨拙的亲近，宁愿一个人熬那些噩梦。

再或者……他的心思暴露了？奇犽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藏在心底的那些龌龊念头，所以才嫌恶到连和他同床共枕都做不到？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的错。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

小杰觉得浑身像灌了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光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件事，都成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他只想就这么瘫着，慢慢沉进椅子里，沉到天荒地老。

可身体越是沉重，脑子里的想法就越是纷乱，像被狂风卷着的落叶，一圈又一圈地打转，越缠越紧，快到他都抓不住头绪。全是他哪里做错了，全是他配不上奇犽的理由。

他再也不能抱奇犽了。这个念头不该这么伤人的，小杰早该知道，那些能触碰到对方的时光，本来就是偷来的。他早该明白，能枕着奇犽的肩膀睡觉，能在对方做噩梦时把人搂进怀里，都只是暂时的偷欢。可真到了失去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带着痛。

小杰不知道自己在餐桌前坐了多久，直到四肢的沉重感终于褪去一丝，他才勉强能动弹。起身的动作慢得像台生锈的机器，每一步都要在脑子里反复确认指令。

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去。走到橱柜前。拿个保鲜盒。把煎好的薄饼装进去。再拿上枫糖浆一起放进冰箱。关上冰箱门。

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指令，像根鞭子抽着他完成每一个动作。

他就那么站在厨房中央，手臂垂在身侧，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除了倒头睡上一天，甚至睡上一周，他什么都提不起劲。可心里堵得慌，根本睡不着。得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打游戏吧？至少能让他暂时不用去想那些糟心事。

小杰脚步迟缓却坚定地挪进客厅，打开电视，拿起手柄坐下。

过了一会儿，游戏真的起了作用。他渐渐能专注在屏幕上的连招和闪避里，胸口那团拧成死结的烦躁终于松了些。再后来，他甚至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一片空洞，虽然难受，但至少能忍。

接下来的一整天，小杰都在拼命躲着奇犽。公寓不大，可他凭着耐心和刻意的避让，大部分时候都能避开对方。偶尔不得不碰面时，奇犽的语气总是那样平淡自然，好像终止约定对他来说只是卸下了一个包袱，轻松得很。

小杰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对方的节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每次对话结束，他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快要吐出来。

他熬到奇犽彻底睡熟了才敢回房间。他实在没法忍受和对方各睡一张床，像往常一样道晚安，然后关灯假装什么都没变。直到眼睛干涩得快睁不开，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卧室。

没有两个人体温焐热的床，冷得像块冰，还空得离谱。没有奇犽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别扭。

凌晨时分，小杰被奇犽的呜咽声惊醒。对方在隔壁床上翻来覆去，发出痛苦的呓语。他就那么躺着，听着奇犽难受地挣扎，却不敢伸手去把人叫醒。

他本该像以前那样，把哭着的奇犽搂进怀里，顺着对方的后背轻声安抚，直到人重新睡熟。可现在他不能。他只能躺在原地，听着奇犽压抑的啜泣在黑暗里回荡，听着对方的呼吸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浑身都在发抖。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明明他可以让奇犽好受些，明明他知道怎么揉对方的后背最舒服，知道说什么能让对方安心。可奇犽宁愿一个人在黑夜里哭到窒息，也不想再让他碰一下。

第二天早上醒来，小杰看见奇犽坐在餐桌前，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挨了打，已经是第四杯咖啡了。他终于彻底接受了现实——奇犽对他的亲近，厌恶到宁愿熬着失眠和噩梦，也不肯再忍受片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或者说，不是不难熬，只是习惯了。

小杰习惯了半夜被奇犽的哭声吵醒，习惯了早上看见对方脸色苍白、眼神疲惫，习惯了刻意和对方保持距离，连不小心碰到指尖都要立刻躲开，生怕再惹得对方不快。

他们的友谊好像慢慢回到了正轨，还能像以前一样开玩笑，为了一点小事打赌较劲。如果忽略掉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如果忽略掉他每晚听见奇犽哭泣时，胸口那阵熟悉的抽痛，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

他渐渐适应了这种相处模式，以至于几周后的深夜，当奇犽再次在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时，小杰下意识地就想装睡。他闭紧眼睛，努力让呼吸保持平稳，把拳头攥在被窝里，等着奇犽慢慢平复下来。

可今晚不一样。奇犽是猛地惊醒的，发出一声介于喘息和哭喊之间的声音，然后就开始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不像往常那样压抑，而是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声音被枕头闷住，应该是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接着是急促又浅薄的呼吸，带着明显的慌乱，像要被自己的情绪溺死一样。

小杰在心里祈祷着奇犽能快点平静下来，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可奇犽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乱，明显是在换气过度，每一口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

小杰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就这么躺着，听着几米外的奇犽濒临崩溃。

也许这样很自私，明明奇犽不想要他的安慰，他却要凑上去，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可他也是有底线的，忍到极限了。

小杰猛地掀开被子，双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轻轻落在地板上。

“奇犽？”

“我……我……”奇犽的呼吸太急，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哽咽。

刚听到动静，小杰已经瞬移似的冲到床边坐下。奇犽几乎是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手指死死攥着他的后背，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杰立刻收紧手臂，把奇犽那团还在发抖的小身子按在自己胸口，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声哄：“嘘，乖，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他掌心顺着奇犽的后背画圈，一下又一下。奇犽先是浑身绷得更紧，随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头垮下来，终于能顺畅地喘上一口气。

小杰心里清楚自己越界了，清楚明天早上奇犽说不定会炸毛揍他。可他根本顾不上想那些，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样做是对的，奇犽能好受一点就好。只要能帮到他，怎样都好。

奇犽平静得比预想中快多了。才过了几分钟，他的呼吸就慢慢平稳下来，身体也彻底放松，软乎乎地靠在小杰怀里。那股暖意顺着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小杰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哪怕这份安抚一开始可能不是奇犽想要的，至少有用了。

不知过了多久，奇犽终于撑着他的胸口退开，手背胡乱抹了把眼睛，头埋得低低的，死活不肯跟小杰对视。

那股暖意瞬间凉了半截。

小杰的心猛地往下沉。又搞砸了，他又让奇犽不舒服了。他总是这样，凭着一时冲动扑上去，完全没考虑对方到底想不想要。奇犽肯定烦死他了。

“对不起。”小杰猛地站起身，胃里翻涌着浓浓的愧疚，“我这就……我这就走。”

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奇犽的手很小，指节用力得发白，抓得死死的。

“别走。”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还是没抬头看小杰，“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小杰感觉自己飘起来了，浑身都浸在暖洋洋的空气里，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奇犽想让他留下。奇犽居然想让他留下！

“好！”他的声音比预想中要郑重得多，像是在发誓，“当然好。”

小杰是在怀里的暖意清醒的。

他该起来的。该在奇犽醒过来之前悄悄溜下床，免得对方又要被迫跟他贴在一起。该赶紧躲去厨房，等着奇犽过来跟他划清界限——说什么昨晚谢谢你，但以后别再随便碰我，别多管闲事。

可他动不了。

奇犽的手臂搭在他腰上，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呼吸温热地扫过他的颈窝，软乎乎的，漂亮得让他心尖发疼。

就再躺一会儿，一分钟就好。

这一躺就躺了半个多小时。小杰数着奇犽平稳的呼吸，感受着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几乎要沉溺进去，直到奇犽重重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简直完美。

奇犽刚醒，眼神还蒙着一层水汽，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表情软得像块融化的棉花糖。可这份温柔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像是见了鬼似的，猛地往后弹开，缩到了床的最角落，离小杰远远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小杰喘不过气。

“对不起。”他低下头，不敢看奇犽的脸，声音发涩，“我真的很抱歉。昨晚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讨厌我碰你，可我没忍住，没有尊重你的边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什么？”

小杰叹了口气，手指绞着床单：“我听见你呼吸不上来，实在忍不住……我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想帮你，根本没考虑你的感受。我以后睡沙发吧，这样就不会再做这种越界的事了。沙发很大，我睡那里没问题的。”

“小杰。”奇犽的声音很慢，带着点难以置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沙发真的够大——”

“不是沙发的事！”奇犽打断他，“是你说的那些关于我的话。你说我讨厌你碰我？”

小杰喉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他知道奇犽是对的，对方早就明确拒绝过了，是他自己不长记性。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我没听。都是我的错，我保证——”

“小杰，你蠢得让人头疼。”

“我知道……”小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以后绝对不会再……”

“不是说你蠢！”奇犽急得提高了音量，“你搞反了！我没有讨厌，一点都没有！”

小杰僵住了，大脑像是卡壳了似的，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不讨厌？”

“当然不！”奇犽皱着眉，“别再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昨晚的事我根本没怪你。”

小杰懵了。这展开完全跟他预想的不一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那你之前为什么让我别碰你？”

奇犽的眼神猛地闪躲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很复杂，解释不清。”

“你试试告诉我好不好？”小杰往前凑了凑，声音软下来，“这几个星期我每晚都听见你哭，我快疯了。我只是想懂你，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都不会反驳，我只想知道。”

奇犽又叹了口气，那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听得小杰心疼得要命。

“问题就在这儿啊，小杰。”他垂着眼，声音发闷，“你就是太好太好了。好到我以前根本不信世界上有你这种人，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打破我的认知。你听见我难受就想帮我，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只是想帮朋友。可我……我是在利用你。所以我才必须叫停。真的不是你的错，全是我的问题，一直都是。”

小杰想伸手捧住奇犽的脸，想用指腹蹭过他泛红的眼角，想握住他的手。可他忍住了，在搞清楚一切之前，他不能再越界。

“利用？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利用这种事？”

奇犽别过脸，死死盯着床单，耳尖慢慢红透了。

“不想说这个。”

“可你这都是胡话啊！”小杰急了，“你根本不可能——”

“我就是……就是太喜欢了！”奇犽憋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也喜欢啊！”小杰立刻接话，“这有什么问题？”

奇犽猛地转头看他，眼神亮得吓人。

“不一样！你喜欢是因为你人好，你享受帮朋友的感觉！我喜欢是别的原因！就这样行不行？别问了！”

血一下子冲上头顶，小杰的耳朵嗡嗡作响。

奇犽说的那个“别的原因”，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已经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肾上腺素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也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喜欢的，奇犽！我是因为……我是因为喜欢你啊！”

话一出口，小杰就后悔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呼吸变得急促，耳边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奇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完了，彻底搞砸了。他们的朋友关系彻底完了，奇犽以后肯定再也不想理他了。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奇犽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我……你也是？”

“什么？”

奇犽突然往后一仰，抱着肚子笑出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们俩是不是都有病？怎么能蠢成这样啊？”

“奇犽，你在说什么？”

奇犽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那是种能让人腿软心跳的渴望，下一秒，他已经攥紧了小杰的T恤领口，猛地吻了上来。

好暖。

奇犽的嘴唇好软。

小杰从前以为自己懂什么是温暖柔软，现在才发现根本是井底之蛙。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心跳快到要冲破胸腔，也从来没有什么感觉能像现在这样，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浸在奇异又振奋的热浪里，骨子里叫嚣着还要更多。

这是全新级别的温热和柔软，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的心动。

就在小杰刚要抬手插进奇犽的头发里，把他拉得更近时，奇犽却突然退开了。他的瞳孔张得很大，脸颊红得发烫，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眼神像头野性未驯的猛兽，带着惊心动魄的张力。

小杰愣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智。有那么几分钟，他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

等脑子能转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没听错吧？你当初跟我保持距离，是因为你喜欢我？还觉得这事不对？”

奇犽的脸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蠢的。”

小杰抓起枕头，对着奇犽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本来就蠢爆了！我天天跟你说你有多厉害，你都听不见吗？”

“那不一样，小杰你对谁都这样。”奇犽别开脸，声音闷闷的。

小杰把枕头往旁边一扔，攥住奇犽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

“才不是。只对你。从来都只有你，以后也只会是你。”

奇犽的瞳孔又放大了一圈，下一秒就再次吻了上来。最初的温柔已经变成了不顾一切的迫切，仿佛只要松开嘴，他就会失去全世界。小杰顺势把奇犽拉到自己腿上，紧紧抱着他，回应着这个迟来的吻。

故事的结局，和开始时一模一样。奇犽窝在小杰怀里，温热的身体贴在他胸口，真实又安稳。小杰抱着他，觉得心里涨得快要炸开——他的奇犽，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