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事后回想起来，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怎么就脑子一热，把第一次约会的对象带到自己常去的那家咖啡店了？
按他平时的习惯，第一次见面肯定会选那种随处可见的连锁咖啡店——人多眼杂，万一约会崩了，以后再也不来就是，完全不会影响自己的日常。
可上次约会时，他难得碰到个能聊得来的人，一时高兴就把自己定的规矩抛到了九霄云外。对方说刚搬来这座城市，正找地道的本地小店，他脑子一热就把人带过来了，甚至还傻兮兮地问人家“你挑？”
现在只要一想起和查金的聊天记录，库洛洛胃里就翻涌着一股恶心。更别说那次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约会——他中途给旋律发了求救短信，才总算逃了出来。之后查金发的一堆消息他全当没看见，Snapchat上还有两条未读的图片消息，他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只想把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拉黑。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天库洛洛站在咖啡店的队伍里，正给妮翁发消息确认见面时间，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抹熟悉的金发。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查金穿了件奶白色的羊绒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正低头看着门外的菜单，仿佛上周没在这儿坐过一下午似的。
库洛洛盯着那道背影，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一周他在公司里都跟做贼似的，见着查金就绕路躲，会议室能不去就不去，生怕被对方堵上。
可现在倒好，他像个被放进鱼缸里的标本，只能眼睁睁看着查金站在外面，还没发现他这只“猎物”。查金正打着电话，那副自以为是的语气，和库洛洛从小接受的谦逊教育格格不入，听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下一秒，查金的视线透过玻璃窗，和他撞了个正着。
空气瞬间凝固。
库洛洛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对方认不出穿便服的自己？
可惜这侥幸只维持了一秒。查金脸上慢慢浮起了然的笑意，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还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等我一下”。
库洛洛感觉自己的手脚瞬间失去了知觉，脚边不知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恐慌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猛地收回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柜台，脑子里疯狂盘算着对策：给妮翁打电话求救？还是躲进唯一的卫生间里，等查金走了再出来？这俩办法都可行，可一想到查金那张脸，他就只想转身冲出店门，顺着市中心的街道一路狂奔。越想越乱，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像个四面全是红灯的十字路口，连个能拐的方向都没有。
“呃，你的手机？”
库洛洛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正悬在眼前。一只肤色偏白、带着淡蓝色血管的手握着手机，手臂隐没在前边那个穿深色外套的高个子男人的衣袖里。他顺着手臂往上看，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眸里——男人长得很好看，鼻梁高挺，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库洛洛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歉意的笑。
他麻木地接过手机，脑子里的弦还没捋顺。
“那个……不好意思，”库洛洛清了清干涩的喉咙，一个模糊却清晰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能不能麻烦你……假装是我男朋友，就一会儿？”
男人刚转过去的身体顿住了，回头看他的眼神带着点疑惑：“什么？”
库洛洛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刚才那点勇气瞬间泄了大半。他差点就放弃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之前跟我约会的那个男的也在这儿，他就是个混蛋，我一直躲着他。能不能麻烦你……”
男人挑了挑眉：“麻烦我什么？”
“麻烦你假装是我男朋友，让他别来烦我？”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然后才开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但库洛洛还是松了口气：“我帮你付咖啡钱。”
男人耸耸肩：“我不缺钱。”
“那我……”
店门上方的风铃突然响了。库洛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不用回头也知道，查金进来了。那道视线像块烙铁，死死黏在他背上，烫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的舌头像是打了结，放弃似的嘟囔：“算了，算我倒霉。你忙你的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打算接受即将到来的社死现场，手刚把手机揣进兜里，就收到了妮翁的回复。现在回消息求救还来得及吗？
就在他纠结的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库洛洛，我就说看着像你。”
查金的声音带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像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长得也是标准的王子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随便往那儿一站都透着股“我是主角”的气场。可库洛洛清楚得很，这副皮囊底下藏着的全是算计和自我中心。
库洛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嗨，查金。”
“这一周都没在公司见着你。”查金说着就往他身边凑，肩膀微微前倾，像是要给个拥抱。库洛洛下意识往后躲，肩膀撞到了前面那个陌生人的背上，他含糊地说了句“抱歉”，眼睛都没敢抬。
“哦，最近有点忙。”
“你收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库洛洛正想着怎么敷衍过去，突然有只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身边带了带。他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过自己，伸向查金，耳边响起刚才那个陌生人冷淡又带着点嘲讽的声音：“你好，我是他男朋友。”
库洛洛懵了。
查金也懵了，精心打理的眉头皱了起来：“哦？”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爽，“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伴了。”
那副样子，倒像是被抢了东西似的。
他完全没理陌生人伸出来的手，转头又想跟库洛洛搭话：“库洛洛和我是老朋——”
“我们只约会过一次。”库洛洛打断他。
查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是在指责他不懂礼貌，但那点怒气很快就转移了目标。
“哦？是吗？”陌生人拖长了语调，故意模仿着查金刚才的语气，手指轻轻敲着库洛洛的肩膀。
陌生人其实没比他高多少，但此刻库洛洛靠在对方怀里，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线条清晰的下颌线。陌生人皱着眉，一脸假惺惺的困惑，先是低头看了眼库洛洛，又转头看向查金，眼神里的挑衅藏都藏不住：“他可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库拉皮卡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虽然那番话不是冲他来的，可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其中的锋刃。
谢利涅奇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可那道裂痕还是在他无懈可击的假面下蔓延开来，像蛛丝一样爬满了那张矜贵的脸。
他深金色的眉头拧成一团，微微歪了歪头，低沉沙哑的语调里裹着火药味：“行啊。”
视线又落回库拉皮卡身上，那双眼睛里翻涌着藏不住的指责，像一潭搅浑的水。
“你倒是挺快就找到下家了。”
库拉皮卡把那股羞辱硬生生咽了下去，后背的肌肉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也跟着收紧。他正要怼回去，把谢利涅奇的体面撕个粉碎，那只手却突然收了回去。
库拉皮卡心脏猛地一沉——不会吧？这人要临阵脱逃？嫌这摊子太麻烦，打算把他扔在这儿任谢利涅奇羞辱？
可下一秒，熟悉的重量和暖意就贴在了他后腰上，掌心顺着腰线滑到臀部，稳稳托住了他，把他往怀里带得更紧。
这姿态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像在宣示主权。紧接着，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跟对了人，当然转身就忘。”
这话没戳中谢利涅奇的痛处，换作是库拉皮卡，肯定不会这么说。谢利涅奇是个把骄傲刻进骨子里的人，弱点和强项往往是同一件事。但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脸面可比胜负重要多了。
周围的目光已经聚过来了。
排队的客人、吧台后的店员、桌边坐着的顾客，都在往这边看。
骄傲的谢利涅奇·灰郭肉，居然在一家咖啡馆里对着一个看不上自己的实习生撒泼。
谢利涅奇的表情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库拉皮卡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耳尖已经红透了，嘴唇抿得死紧，像是在咬着后槽牙。
“那行吧。”他的声音都快绷不住了，一边扯了扯外套袖口掩饰慌乱，一边找台阶下，“我还有事，先走了，今天忙得很——”
“慢走不送。”
库拉皮卡死死咬着舌头才没笑出声，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脑子还没从刚才的反转里回过神。
谢利涅奇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灰溜溜地回到了队伍末尾。
直到那道金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库拉皮卡才松了口气，后背瞬间垮下来。
“外强中干的软蛋。”身后的人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库拉皮卡侧过头看他，还没开口，先低声道歉：“抱歉，刚才连累你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搭话。”
“没事。”那人的目光扫过门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倒也算给我无聊的早晨添了点乐子。谢了啊。”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有点坏。
库拉皮卡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轮廓，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清晨的冷空气，莫名让人有点心跳加速。他的胸口又开始发紧。
“那个……”他顿了顿，才发现自己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抱歉，还没问你叫什么。”
“库洛洛。”那人很自然地接话。
“库洛洛，”库拉皮卡跟着念了一遍，把每个音节都咬得很清楚，“我是库拉皮卡。”
“我知道。”库洛洛又笑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库拉皮卡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对方松松垮垮搭在脖子上的围巾上——橙紫色的底色，印着蜘蛛图案，和他身上笔挺的西装大衣搭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土得要命。
“那个……能把你的手从我屁股上拿开吗，库洛洛？”
库洛洛低低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考虑：“不太好吧？他还在队伍末尾盯着呢，脸都快绿了。”
库拉皮卡皱起眉，却不敢回头看——他才不想再给谢利涅奇任何多余的关注，就这么维持住假象算了。
“那……牵我手总行了吧？”
两人错开半步，库洛洛放在他臀部的手收了回去，转而握住了他的手，手指扣进他的指缝里。库拉皮卡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先是掌心贴住掌心，然后一根根手指插进来，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库洛洛的手比他大一圈，掌心温热，却带着一层薄茧。拇指蹭过他食指关节的时候，库拉皮卡莫名觉得有点发烫。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哑：“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再不动手，他都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库洛洛说得轻描淡写，“要么看着你被他刁难，要么帮你一把，选哪个还用想？对了，你以前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两人随着队伍往前挪，库拉皮卡垂着眼，有点臊得慌。
他差点就想编个瞎话——说是朋友介绍的相亲，或者交友软件上匹配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库洛洛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等出了这家咖啡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是我部门的上级，刚从别的分公司调过来。”
库洛洛的鼻子皱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是他主动追的你？”
“嗯。”库拉皮卡故意拖长了尾音，模仿着谢利涅奇那副拽上天的腔调，“他说我‘太聪明太好看，不该做这种底层工作’。”
“哟，想把你当金丝雀养啊？”库洛洛打趣他，嘴角又弯起来，“你该吊着他玩玩的，至少耍他几次再拒绝。”
库拉皮卡皱起鼻子，一脸嫌弃：“我没那兴趣。”
“行吧，尊重你的选择。”
终于排到他们的时候，库拉皮卡点了黑咖啡，库洛洛点了南瓜拿铁。店员报出总价的瞬间，库拉皮卡想起了刚才的约定。
“等一下，我请你吧，刚才多亏了你帮忙。”他正要松开手去掏钱包，库洛洛却更快一步，用空着的那只手掏出手机扫了码，付款提示音轻快地响了一声。
“多大点事，库拉皮卡，你太见外了。”
库洛洛拽着他往取餐口的方向走，两人挤在人群的空隙里，靠得很近，像刚才还贴在一起那样自然。库拉皮卡又开始心跳加速，眼睛乱瞟，一会儿看墙上的菜单，一会儿看堆在角落的咖啡豆袋，就是不敢往队伍末尾看。
他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身后，刚看到那截金发就慌忙转开视线。
库洛洛的手指在他掌心捏了一下，声音凑近他耳边：“你常来这儿？”
“啊？”库拉皮卡没反应过来。
“我是问，你是不是经常来这家店？”
库拉皮卡眯起眼，盯着库洛洛那张一脸无辜的脸——鬼才信他是随口问的。
“你这是在搭讪？”
库洛洛笑出声，是今天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大笑，声音爽朗得像炸开的烟花。
他的假男友，居然真的在撩他。
"算你赢。"
库洛洛又露出了那排亮得晃眼的牙齿，笑意里带着点欠揍的狡黠。
这时吧台里的店员喊了声取餐号，库洛洛的注意力立刻被勾了过去，原本握着库拉皮卡的手也顺势松开。
指尖残留的温度瞬间被冷空气掠走，库拉皮卡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有点不爽这突如其来的落空。他没多想就把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像是要把那点残留的暖意捂回来。
下一秒库洛洛又凑了过来，这次只是擦着他的胳膊，伸手去够吧台上的咖啡。
"所以呢？"他一边问，一边从内袋摸出支笔，在自己的杯壁上划拉着什么。
"所以什么？"库拉皮卡没反应过来。
"那句老套的'你常来这儿吗'？"
库拉皮卡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下，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偶尔。"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没好意思说自己把这家店当成了专属领地，只在人少能安心看书的时候才来。他侧身避开人群，伸手去拿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视线却一直黏在库洛洛身上，"你呢？"
"我是个流浪者。"库洛洛把笔塞回口袋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做一件每天都要重复几百遍的事。库拉皮卡带着审视的目光跟着那只手移动，同时用掌心贴着纸杯取暖，"平时大多自己煮。"
短暂的沉默里，库拉皮卡抿了口咖啡，刚想组织下一句该说什么，就被满嘴的甜腻奶油和肉桂糖齁得皱起眉。底下的热咖啡烫得他舌尖发麻，像是吞了口岩浆，更让他崩溃的是——
"我好像拿错别人的咖啡了。"他苦着脸承认，舌尖还在隐隐作痛。
库洛洛挑了挑眉，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抱歉。"说着就把自己的杯子和他的换了过来。
库拉皮卡以为他会再掏出笔来划拉，可库洛洛只是端着咖啡，安静地站在那儿。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库洛洛对着他露出个温和的笑。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点南瓜拿铁的人。"库拉皮卡没话找话地开口。
"说不定你要是多了解我一点，就会发现我其实很喜欢。"库洛洛的语气带着点怅然，说完就对着杯盖亲了下，才抿了口咖啡，那副无辜的样子和他话里的暗示完全不搭。
库拉皮卡早该料到这家伙会来这么一出，可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看着对方那副轻佻又纯情的样子，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半拍。
他赶紧把那点异动压下去，压得死死的。
"多谢抬爱。"他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跟自己的焦虑较劲，"但我现在没打算认识新朋友。"
库洛洛脸上的笑容没丝毫变化，只是用嘴唇蹭了蹭杯盖，才叹了口气："真可惜。"
库拉皮卡瞬间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浑身脱力。他皱着眉复盘刚才的对话，反复琢磨着库洛洛的每一句话。好在对方没纠缠着追问拒绝的理由，可这份过于从容的态度反而让他心里发毛——太松弛，也太坦然了，反而显得不正常。
他们的交集好像就要这么草草结束了。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尼翁发来的一连串未读消息。他该跟库洛洛道别了，说声谢谢，然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下意识往门口瞥了一眼，原本堵在那儿的金发男人不见了踪影。
他又猛地回头，确认了一遍——谢利毕奇确实不在了。
"他走了。"库拉皮卡转头看向库洛洛，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点破绽，可库洛洛的表情干净得像张白纸，眼里满是无辜的茫然。这让库拉皮卡瞬间警惕起来，"他什么时候走的？"
库洛洛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耸肩姿态，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刚才更深了点："只能说时机刚好，溜走就很容易。"他举起杯子碰了碰库拉皮卡的，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要是下次再需要躲你的'老熟人'，可以打给我。或者……"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点诱惑，"要是你哪天想认识新朋友了。"
说完，这个帮他解围的陌生人就擦着他的肩膀，推门走出了咖啡店。
库拉皮卡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杯子，那支笔！
靠！
他猛地撕开套在外面的纸套，滚烫的杯壁烫得他嘶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杯壁上那行飘逸的字迹。
库洛洛的手机号被一圈歪歪扭扭的爱心框在中间，嚣张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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