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
这四个汉字，伏黑惠早在学会写自己名字之前就刻进了骨子里。甚至在他还认不全假名的时候，就已经能一笔一画把这四个字写得端端正正。
它像个洗不掉的纹身，印在他左肘内侧的皮肤上，更像道挥之不去的魔咒，死死钉在他记忆里。
伏黑惠无意识地挠了挠肘弯上方那歪歪扭扭的墨迹。
灵魂印记向来是用另一半的母语书写的。有人的印记是西里尔字母，有人的是阿拉伯文，还有人背上爬着梵文。伏黑惠倒还算庆幸自己的印记是汉字——哪怕写得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小孩瞎画的。
倒不是说他介意灵魂伴侣是外国人，只是那样的话，找到对方的概率基本为零。就现在这情况，他活了十几年，连个叫虎杖悠仁的人都没见过，但至少能确定对方大概率在日本。
除非对方早就移民了。
呵，那可太符合他的霉运了。
其实他也没那么急着找什么灵魂伴侣。咒术师哪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就算真撞上大运找到了，对方要是个普通人，俩人的生活轨迹也不可能重合，更别说产生什么羁绊了。
更糟的是，灵魂印记未必是双向的。说不定虎杖悠仁身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伏黑惠有时候会自嘲，谁会看上他这种阴沉又自私的家伙？全世界七十亿人里，怎么就挑中他了？
除了偶尔发痒，那串字平时倒也安分。伏黑惠常年穿长袖把它遮得严严实实，也尽量不去想它。他的首要任务是祓除诅咒，没空搞这些儿女情长。
伏黑惠从来不是那种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的人，但他也没料到命运会专门跟他作对。
“找不到诅咒物就别回来。”
五条悟的话还在耳边飘着，说得倒是轻松，指不定现在正抱着大福啃，要么就是在给粉丝签名。
伏黑惠把手插进裤兜，慢悠悠地逛过杉泽高中的操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学生。身边走过几个女生，他听见她们压低声音笑，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是觉得他长得还行？还是在笑他那撮炸毛的头发？
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只要没人把他当成闯进校园的怪人就行。
忽然，操场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伏黑惠拨开挡路的学生挤过去，才发现是在扔铅球。
一个穿芥末黄连帽衫的粉发男生正把铅球举过头顶，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紧，然后猛地发力——铅球像颗炮弹似的飞出去，砸在老远的草地上，他自己却连粗气都没喘一口。
伏黑惠愣住了。
没有用咒力，纯靠肉身就能扔出这种距离？简直是非人的怪物。
他鬼使神差地往前凑了两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身上。连帽衫撑得恰到好处，肩背线条利落得像刀刻出来的，换姿势时小腿的肌肉微微绷紧，充满了爆发力。
男生忽然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亮得晃眼的笑。那笑容里一点傲气都没有，反倒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腼腆，像个拿到糖的小孩。
伏黑惠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连忙别过脸想走。可就在这时，粉发男生像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跑过，带着点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下一秒，伏黑惠感觉像是被雷劈了。
一股浓烈得让人作呕的诅咒气息从男生身上炸开，正是他要找的诅咒物散发出来的。但更要命的是，左肘内侧的灵魂印记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肤上。
他眼前一阵发白，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粉头发、棕眼睛、笑起来傻乎乎的男生的脸。
原来就是他。
那个被命运绑定的人。
诗人会说他们是同一个灵魂分成了两半，科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灵魂的存在，但伏黑惠能清晰地感觉到，虎杖悠仁的名字已经刻进了他的DNA里，成了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粉头发，干净得像小鹿似的眼睛，笑起来能把人的心都融成棉花糖。
虎杖悠仁。我找到你了。
论起灵魂伴侣，伏黑惠其实没什么可抱怨的。虎杖长得是真好看，身材匀称结实，单手就能把他举起来；笑声亮得像夏天的汽水，一开口就能把沉闷的气氛搅活；而且心眼好得过分，见谁有麻烦都要搭把手。
可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伏黑惠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天晚上——两面宿傩那根干瘪恶心的手指从空中落下，虎杖居然像等着喂食的雏鸟似的，张嘴就把手指吞了下去。
那一刻，巨大的失望压得他喘不过气。那跟吞毒药有什么区别？说不定现在虎杖的内脏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他刚找到的灵魂伴侣，就要这么没了。
还有另一种更糟的可能：宿傩会占据虎杖的身体，完成转生。
不出所料，诅咒之王真的醒了。但虎杖又一次让他意外——他居然能压制住宿傩，保住了自己的意识。
“那个家伙好烦啊！”后来虎杖凑过来跟他抱怨，“就是宿傩，他一直在我脑子里叭叭，吵死了！”
被诅咒之王附身，他居然只觉得对方聒噪。
伏黑惠真想仰天长啸——这到底是什么破人生啊。
“就是他啊？”
伏黑惠不耐烦地斜了门口一眼，又低头翻起手里的书，“我还要猜你在想什么？”
五条悟今天没戴眼罩，换了副骚包的名牌墨镜，头发也散着，靠在他卧室门框上，姿态懒散得像只偷腥的猫。这家伙长得是真好看，看得伏黑惠更不爽了——这种爱管闲事的混蛋，凭什么拥有天使脸蛋？
“哎呀，你懂的。”五条悟故意拖长了调子，顿了顿才说出那个名字，“虎杖悠仁。”
伏黑惠攥着手里的平装书，指节都泛了白。他压低声音咬牙：“闭嘴。”
虎杖悠仁的卧室就在隔壁，那墙薄得跟层纸似的。他太清楚这点了——不止一次在深夜听见隔壁传来虎杖压抑的喘息声，每次都要硬撑着翻个身，假装自己没听见。
五条悟晃悠着进了房间，白毛扫过门框，语气欠揍得很：“对老师就这态度？”
伏黑惠抬眼瞪他，脸板得像块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初求我救他，可不是没理由的吧？”
“我不想让他死。”这是伏黑惠当初说过的原话。
“是出于私人感情？”
“是。”
对伏黑惠来说，这话跟直白告白没两样。五条悟当然听出来了。
“你可不是会为陌生人动情绪的性子。我都开始好奇，虎杖同学到底哪里特别了。”
“他当然特别，”伏黑惠硬邦邦地顶回去，“他是宿傩的容器。”
“嗯——我想的‘特别’，可不是这个意思。”
走廊里突然传来虎杖的声音：“你们在干嘛呢？”
糟了。伏黑惠的眼神瞬间冷到结冰，恨不得把五条悟按进墙里。
“虎杖同学。”五条悟笑得一脸无辜。
“老师！”
“我们正聊灵魂印记呢，可有意思了。”
不。他敢？伏黑惠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心里已经把五条悟凌迟了八百遍。
“哇真的吗？老师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了？”
五条悟顿了顿，那停顿长到几乎露馅：“还没呢。”
撒谎。虎杖可能被骗过去了，但伏黑惠太了解他了，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我也没找到！”
虎杖这话像根针，扎得伏黑惠心口发疼。这下实锤了——虎杖是他的灵魂伴侣，可他不是虎杖的。
“哦？那你的灵魂印记在哪？”五条悟故作天真地追问。
“等下，我给你们看！”
虎杖伸手就去解裤子扣子。
“你干什么？”伏黑惠的声音都变调了。
“在我大腿上啊。”虎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伏黑惠卧室里脱裤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随手把裤子扔在地上，露出线条完美的双腿和紧实的大腿肌肉。
伏黑惠的心脏猛地撞在肋骨上，喉咙瞬间干得发涩——才不是因为虎杖长得好看。
虎杖大腿上整整齐齐刻着一行汉字，那字体他再熟悉不过，是他自己的笔迹。
禪院 恵。
该死的灵魂印记，连名字都写错了。他确实出身禅院家，但早就和那个家族一刀两断了。他唯一在乎的家人是姐姐伏黑津美纪，所以他是伏黑惠，不是禅院惠。
“不过我完全不知道这是谁，”虎杖指尖顺着那行字摩挲，语气有点茫然，“听起来像个女生？”
“你确定是女生吗？”五条悟插了句嘴。
虎杖挠挠下巴：“毕竟‘惠’听起来像女生名字嘛，不过是男是女我都无所谓啦。”
虎杖是双性恋？这倒是有点意外。之前虎杖还念叨过喜欢个子高、屁股翘的女生，那他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自己会不会是他的菜？万一灵魂印记搞错了怎么办？万一虎杖讨厌他怎么办？
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庆幸，伏黑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虎杖是他的灵魂伴侣，可虎杖终究是宿傩的容器，早晚要被处刑。现在告白，只会让离别更痛而已。
“有意思。”五条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伏黑，你的名字再跟我说说？”
伏黑惠瞪他，眼神里淬着毒。这混蛋故意的。
虎杖挠挠头，一脸困惑：“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或者听过但忘了……”
要冷静。伏黑惠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没有名字。”
“啥——真的假的？”虎杖歪着头，“你爸妈没给你取名？”
“嗯。”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扯谎，恨不得自己的咒术是瞬移，直接消失在这破地方。加拿大好像不错，移民过去得了。
五条悟捂着嘴咳嗽，笑得肩膀直抖：“可怜的学弟，怎么能让你一直无名无姓呢？”
“我叫伏黑就够了。”伏黑惠咬着牙。
“不然我们给你取一个吧！”虎杖眼睛一亮，“叫佐助怎么样？”
“你认真的？”
“那叫优子？”
“那是女生名字。”伏黑惠皱起眉——当然，“惠”也是女生名字。
“哦！那叫劳伦斯？”
“什么？”
“虽然不是常见的日本名字，但听起来超帅啊！”
“你是因为詹妮弗·劳伦斯才觉得帅吧！”
虎杖垮下脸：“哦……好像是哦。”
“我不需要名字，别瞎取了。”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一脸无所谓：“既然虎杖同学都大方给我们看了灵魂印记，伏黑同学也给我们看看呗？”
五条悟自己藏着掖着，凭什么要求他？“不用了。”
虎杖垮着小脸，委屈巴巴地撒娇：“别这样嘛劳伦斯，给我们看看呗。”
“不许叫我那个名字！”伏黑惠炸毛，“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根本没有灵魂伴侣？”
“真的吗？是对方已经去世了？”
伏黑惠没说话，任由虎杖自己脑补去。
“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有过灵魂伴侣？”
他没吭声，只是耸了耸肩。
“啊……伏黑……”
伏黑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虎杖一把抱住，整个人贴在对方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隔着衬衫，他甚至能摸到虎杖腹肌的轮廓，差点没忍住哼出声。
“能当你灵魂伴侣的人，肯定超幸运的。”虎杖认真地说。
伏黑惠的脸瞬间烧起来，幸好被虎杖抱着看不到表情。“才没有。”他闷声说。
“怎么没有！你又勇敢又聪明，还特别靠谱，咒术又强，还能召唤狗狗！”
伏黑惠真想让虎杖就这么夸一整晚，可五条悟在旁边杵着，实在太破坏气氛。他贪恋地蹭了蹭虎杖身上的温度，才恋恋不舍地推开他。
“那长相呢？”五条悟又插了进来，胳膊肘撞了撞虎杖，“他长得也不差吧，对吧虎杖？”
“他……对、对啊。”虎杖难得结巴起来，“他真的，嗯……超好看的。”
“你要是觉得我丑，直接说就行，笨蛋。”伏黑惠硬邦邦地说。他才不要虎杖可怜他——他知道自己长得跟詹妮弗·劳伦斯一点都不像，连性转版都不像。
“可你就是好看啊！”虎杖急了，语气无比真诚，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点都不像在撒谎。可伏黑惠还是不敢抱希望。
“怎么个好看法？”五条悟又追问，还捅了捅虎杖的腰。
虎杖皱着眉，一脸认真地思考——那表情跟他平时琢磨怎么用咒术时一模一样。“你眼睛特别漂亮，睫毛又长又密，还有嘴唇也很好看。”
伏黑惠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虎杖悠仁说他的嘴唇好看。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朋友间随口的客套吗？还是单纯觉得他嘴唇看着水润？
水润倒是真的——毕竟五条悟天天塞给他唇釉用。可万一虎杖是在夸唇形呢？那家伙会不会偷偷想过亲上来？
“惠酱，你胳膊没事吧？”
五条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伏黑惠浑身一僵，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隔着校服袖子抠手臂上的灵魂印记。
“没、没事。”他清了清嗓子，压下翻涌的胡思乱想，语气冷得像冰，“我困了，滚出我房间。”
“还是这么温柔啊惠酱。”五条悟低笑一声，半点没把逐客令当回事。
“晚安啦劳伦斯！”
伏黑惠刚要开口吐槽虎杖又乱喊奇怪的外号，就被对方抢了先。
“啊！说错了！是伏黑！”虎杖挠挠头，冲他挥了挥手就溜回了自己房间。
五条悟不仅没走，反而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要贴到伏黑惠鼻尖。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明明和你是一样的心思。”
“他还在死刑待执行名单上。”伏黑惠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还是说你已经忘了？”
“哎呀，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你只做到了暂缓执行！根本没解决问题！”伏黑惠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给我点时间嘛。”五条悟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要是你失败了呢？”——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就像被巨石压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伏黑。”五条悟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了，“别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哭丧。真到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再说了，等虎杖知道你瞒着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他不会知道的。”
伏黑惠说到做到。
虎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
但宿傩知道。
“禅院伏黑？”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伏黑惠眼睁睁看着宿傩撕碎了虎杖的校服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那只覆着黑甲的爪子又狠狠一勾，撕开了虎杖的裤缝——他灵魂伴侣的印记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
“还是说，你更喜欢伏黑惠这个名字？”
恐慌像潮水一样将伏黑惠淹没。不对，虎杖明明能随时切换回来的。而且他们三个一年级生根本不该被单独派来执行特级咒胎的任务。
“可惜了，你没来得及跟那小鬼告白。”宿傩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以后也没机会了。”
下一秒，宿傩的爪子径直捅进了虎杖的胸口。
当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被扯出来时，伏黑惠的嘶吼几乎要震碎夜空。
“不——！”
宿傩随手就把心脏扔在了地上，像丢弃一块没用的垃圾。
伏黑惠凭着肌肉记忆召唤出式神，身体机械地躲闪、攻击，大脑却一片空白。虎杖的心脏就躺在草地上，要救他就只能骗宿傩——可那家伙活了上百年，心思缜密得像深渊，根本不像虎杖那样单纯好骗。
无论是咒力还是智商，他都被对方碾压得死死的。但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把虎杖救回来。
如果能让宿傩觉得对虎杖身体的掌控力在减弱，那家伙会不会本能地修复心脏，把它接回主动脉和腔静脉？
他不敢想别的可能性。
浑身是伤的伏黑惠缓缓放下了拳头，咒力顺着指尖消散。就算宿傩把虎杖压制得再深，那家伙也一定还在身体里某个地方。他能找到他。
“我救你从来都不是出于什么理性的理由。”伏黑惠的喉咙像被堵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只是因为我想救你。但我从来没后悔过。”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藏了很久的“我们是灵魂伴侣，我喜欢你”，宿傩就突然踉跄了一下。身上的咒纹在变淡，脸颊两侧额外的眼睛也在消失。
“我知道了。”
是虎杖的声音。
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那是肺出血的症状，可他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颤抖的笑。
“抱歉啊……我好像撑不住了。”
不。不行。我才刚把你找回来。
“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该告诉虎杖，我们是灵魂伴侣。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倒下去，连伸手拉住他的力气都没有。
伏黑惠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伊地知找到他时，冰冷的雨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四肢冻得麻木僵硬。
他被人半扶半架着塞进车里，却分不清是谁在扶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起要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灵魂印记。
所有人都知道，灵魂伴侣死后，印记会变成苍白的疤痕。伏黑惠脱掉湿透的衣服，颤抖着抬起手臂——那道深色的印记还好好地留在皮肤上，半点都没有褪色。
当虎杖在交流会现场突然出现，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自己还活着时，伏黑惠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茫然。
哦，原来是这样。
他困惑了好几个星期的印记之谜终于有了答案。之前他连问五条悟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只恨自己没早点开口。等这次交流会结束，他非要把五条悟那家伙揍一顿不可——管他是不是什么最强咒术师。
被钉崎当众（而且是吼着）骂了一顿后，虎杖那点装出来的底气瞬间泄了，红着眼眶过来道歉。
伏黑惠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眼睛看到的和心里接受的根本对不上。现在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等着那股憋闷的情绪发酵成能炸掉天灵盖的怒火。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们的小队聚在一起商量交流会的战术，还要把虎杖重新安排进作战计划里。
伏黑惠远远地听着他们互相介绍。虎杖对熊猫学长充满好奇，还对着只能说饭团相关词汇的狗卷学长一脸茫然。直到真希学姐自我介绍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恐慌瞬间攥住了他的喉咙。
“禅院？”虎杖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起来，“你的姓氏是禅院？”
“是啊。”真希推了推眼镜，“不过我和禅院家早就没关系了。”
“禅院家的人很多吗？”
伏黑惠知道虎杖想问什么，却根本找不到办法打断他。
“还算不少吧。”
虎杖几乎要跳起来，语气里满是期待：“那你认识禅院惠吗？”
真希皱起眉头：“除了伏黑，还有别人叫这个名字？”
伏黑惠闭上眼，暗骂一声完蛋。
“什么意思？伏黑不是禅院家的啊！他就是伏黑……而且他的名字不是惠吧？”
真希看向伏黑惠，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什么时候改的？”
“一直都是啊！”虎杖转头看向伏黑惠，眼神里满是期待，“伏黑没有名字的吧？”
伏黑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没法反驳。
“等等。”钉崎插了进来，“伏黑虽然神神秘秘的，但我也知道他的名字是惠啊！”
“你的名字是惠，而且你是禅院家的人。”虎杖看着他，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笃定。
伏黑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么凭空蹦出只咒灵把他收走也行——只要能让他不用再面对这尴尬到脚趾抠穿地板的场面。
旁边的真希终于看不下去，开口替他解释：“他确实和禅院家有血缘关系，但不算正式族人。”
“哦，知道了。”
虎杖悠仁的声音里没了往日那股阳光的劲儿，脸色也瞬间白了下去，白得跟他当初失血过多断气那天一模一样。他攥着校服下摆，声音发紧：“我、我先出去一趟。”
“山葵？”狗卷棘歪着脑袋，递过去一包零食，以为他是饿了。
“晚点再说。”虎杖悠仁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刻意避开了伏黑惠的方向，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悠仁，等等！”伏黑惠下意识伸手去拦，可虎杖那超越常人的速度哪是他能追上的，刚跨出半步，对方就已经没影了。
“熊猫困惑。”熊猫挠了挠圆滚滚的脑袋。
“鲔鱼。”狗卷棘也跟着叹了口气，把零食塞回包里。
顶着队友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伏黑惠抓了抓头发，转身追了出去。虎杖这反应，是觉得被他骗了？还是因为发现自己是他的灵魂伴侣，觉得失望了？刚才看他那表情，分明是半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他绕着高专的围墙转了三圈，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正准备放弃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拉扯感，像是有根鱼钩勾住了心脏，正用力往某个方向拽。
他顺着那股感觉走，在树林深处的小溪边找到了虎杖悠仁。对方正蹲在石头上发呆，听见脚步声猛地站起来，身体紧绷得像一触即发的弓箭，随时准备再次跑路。
“别跑！求你了！”伏黑惠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虎杖的肩膀松了松，可脸上的质问神色半点没消：“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嗯。”伏黑惠没法否认。
“多久了？”
“从高专第一次见到你那天起。”
“原来如此。”虎杖的声音平板得像块石头，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凭什么怪我？”伏黑惠的火气也上来了，“你明明活下来了，不也没告诉我吗！”
“我知道。”虎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校服的衣角。
“你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虎杖！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还有钉崎！”
“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五条老师说的。”他的声音带着点委屈，“我也不想瞒你们的。”
虎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那你呢，伏黑惠？你瞒着我，又是什么理由？”
伏黑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想别开视线，可一旦移开，就等于认输了。
“你要是不想要我，直接说就好了。我不会……”虎杖咬了咬下唇，伏黑惠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发抖，“我会理解的。”
“我想要你！”伏黑惠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一直都想要你！”
虎杖脸上却半点信服的意思都没有。
“虎杖，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你就吞了咒物。我当时以为必须亲手祓除你，好不容易觉得事情有转机，又听说你被判了死刑。”
虎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就因为这个，你才不告诉我？”
像是心里那道筑了好久的大坝突然决堤，伏黑惠积压了太久的恐惧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再也收不住：“不止这些。我怕我配不上你，怕你根本不想要我，更怕……怕你被处刑，或者被宿傩杀了，我会失去你。”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根本不是多余的。
“伏黑劳伦斯惠。”虎杖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全名，每个音节都拖得很长，“你真是个笨蛋。”
伏黑惠愣住了。虎杖居然敢骂他笨蛋？那个连腐烂的手指都敢往嘴里塞的家伙，居然觉得他才是两个人里更蠢的那个？
虎杖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脸上没带杀气，可伏黑惠还是忍不住有点警惕。“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想要你？”
“你、你说什么？”伏黑惠怀疑自己听错了。
虎杖突然笑了，那是伏黑惠以为再也看不到的笑容，阳光又灿烂，跟以前一模一样。“你真的超可爱的。”
“可爱？”伏黑惠皱起眉，“我不是女生。”
“我知道啊。但你名字听起来像女生而已，惠。”
伏黑惠垮下肩膀，他就知道，虎杖肯定会拿这个名字笑话他好久。
“我居然还信了你说的‘没有名字’这种鬼话。”虎杖憋不住笑出声，“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最好借口？”
“你当时不是也信了！”
“我愿意相信别人嘛。不过以后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虎杖的语气明显是在开玩笑，可伏黑惠却认真起来：“不会再有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别再假死，也别复活了还瞒着我，我就再也不对你有任何隐瞒。”
虎杖伸出手：“一言为定。”
伏黑惠伸手想跟他握手，可刚碰到对方的手，虎杖就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指。对方的手掌很暖，带着常年握咒具磨出的薄茧，贴合得恰到好处。伏黑惠轻轻攥了攥，虎杖也回握了一下。
这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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