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上贴着的营业时间写得清清楚楚，北国之森是家只做午晚市的小餐馆，每天十一点半开门，八点打烊，压根不提供早餐。

但这规矩从来管不住老板虎杖悠仁。

每天清晨六点，他准会扎进厨房忙得脚不沾地，给三个人准备早餐。

倒不是他闲得慌，实在是除了周日，每天七点整，两个高一男生都会准时推门进来——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是离家千里来这寄宿的学生。

这事得从半年前说起。那天悠仁刚开店门准备扫门口的落叶，灰原雄就慌慌张张撞了进来，说是赶早读来不及去食堂，想蹭口热水。悠仁看他饿得脸色发白，顺手就把自己刚煎好的蛋和面包分了他一半。

后来七海也跟着来了。一开始他还挺别扭，说什么都不肯白吃，悠仁干脆耍起了赖，硬拉着两人定下规矩：一周六天来吃早餐，食材全是前一天店里剩下的边角料，绝不额外花钱。

这规矩对悠仁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北国之森开在仙台乡下，是间巴掌大的破馆子，里面塞下六张桌子都得挤着走，生意冷清得连一半桌都坐不满。再加上悠仁从小跟着爷爷跑遍了镇上的菜场肉铺，跟摊头的叔伯阿姨混得比亲戚还熟，买食材不仅能拿最低价，摊主们还总爱多塞两把蔬菜或者一块鱼排给他。每天打烊后，厨房里的食材能堆得小山似的，扔了可惜，刚好给两个孩子做早餐。

今天悠仁给他们做了西式早餐：两面煎得金黄的太阳蛋，滋滋冒油的香肠，外脆里软的吐司，旁边还摆着小碟子装的黄油和果酱。

“哇，虎杖先生你也太厉害了吧！”灰原雄眼睛亮得像星星，看着托盘里的食物直咽口水，“你简直把我们当亲弟弟宠啊！”

七海建人皱着眉头，眼神跟审犯人似的扫过托盘，语气带着点控诉：“虎杖先生，你之前答应过……”

“这周试新菜单做太多面包了！”悠仁笑着打断他，把托盘往桌上一放，“放着也是浪费，七海君你不是最喜欢吃面包吗？”

七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声嘟囔：“请不要叫我七海君，还有喜不喜欢面包不是重点。”

“虎杖先生你居然自己烤面包？”灰原雄完全没注意到搭档的纠结，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也太酷了吧！你在研发什么新菜？我们能试吃吗？”

“当然可以。”悠仁爽快点头，“等着吧，下周就给你们尝尝。”

灰原雄激动得差点拍桌子：“好耶！”

七海看着搭档没心没肺的样子，知道再争也是白搭，只能叹了口气，拉开自己常坐的椅子，跟灰原雄面对面坐下。

悠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两人的头发，七海别扭地偏头躲开，灰原雄却笑眯眯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我开动了！”两人异口同声说完，拿起了刀叉。

悠仁转身回厨房，靠在传菜口的小窗口看着他们。灰原雄吃得狼吞虎咽，一会咬一口香肠，一会撕一块面包蘸蛋黄，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七海则慢条斯理，先把香肠切成小块，再小心翼翼戳破蛋黄，用面包片蘸着蛋液一口一口吃，连掉在盘子里的面包屑都要捡起来吃掉。

看着这画面，悠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当初之所以不顾爷爷和宿傩的反对，非要守着这家快倒闭的小馆子，不就是为了这点烟火气吗？

那时候爷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这馆子赚不了钱，不如盘给别人，跟宿傩去城里闯闯。宿傩也说，守着这破地方没前途。

可悠仁就是舍不得。

他总觉得，这里总得留着点什么。

早餐吃完，七海和灰原雄照例要付钱，悠仁照例摆手拒绝，说都是剩下来的食材，要钱就见外了。

两人又跟往常一样跟他拉扯起来。七海是认死理，觉得白吃白喝太失礼；灰原雄则是怕悠仁不肯收，偷偷把钱塞到收银台底下。最后总是折中——两人付一半午市套餐的钱，再赶在悠仁追出来之前溜掉。

可今天不一样。

灰原雄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里面的钱足足是三份午市套餐的价格。悠仁刚要开口拒绝，七海就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学校食堂今天全天停业，我们中午和晚上都过来吃饭，先把钱付了省得麻烦。”

悠仁心里暖暖的，忍不住笑出声：“我的手艺就这么合你们胃口？”

七海的耳朵瞬间红了，灰原雄却拍着胸脯大声喊：“当然！你做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要是可以，我们恨不得三餐都在这吃！对吧七海？”

七海别过脸，语气有点别扭：“我们不想给虎杖先生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呢？”灰原雄眼睛一转，突然拍了下脑袋，“我们来吃饭是照顾生意啊！对了，我能不能带学长们过来？他们要是知道有这么好吃的店，肯定天天来！虎杖先生，中午我们带三个学长过来，没问题吧？”

“只要你们别在背后说我坏话就行。”悠仁笑着打趣。

灰原雄立刻举手发誓：“绝对不会！我要把你吹上天！”

七海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明显是对那些学长没什么好感。悠仁心里有数，多半是那些高年级的学生爱欺负人。

中午刚到饭点，店门就被推开了。灰原雄兴高采烈地冲在最前面，七海跟在他身后，后面还跟着三个穿同款校服的男生。

“虎杖先生！我们来啦！”灰原雄挥着手，把身后的学长们往前推，“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超好吃的店！”

悠仁笑着迎上去，脸上的笑容暖得能化开深秋的霜：“欢迎回来。”

七海的视线突然飘到了天花板上，耳尖还泛着可疑的红。

悠仁盯着他看了两秒，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种可能性：该不会是发烧了？还是店里暖气开太足闷得慌？早知道刚才就把温度调低两度了，确实有点热得喘不过气。

他正想开口问，就感觉两道视线钉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是跟在七海和灰原身后的两个高年级学长。那两人个子都快顶到天花板了，正瞪着眼看他，表情活像见了鬼。

悠仁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难道刚才揉面团的时候沾上面粉了？

还是白发戴墨镜的学长先移开视线，转头冲七海咧嘴笑，那笑容贱兮兮的，一看就没憋好屁。

“七~海~”他拖着调子，胳膊一伸就搭在了七海肩上，“你小子藏得够深啊！从来没说过你跟灰原常来的这家店，老板居然这么可爱。有这种宝藏居然不告诉学长，你良心不会痛吗？”

被人夸可爱，换做别人说不定早脸红了，可悠仁听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都记不清上次被人说可爱是什么时候了，久到好像上辈子的事。这种直白的夸赞，居然有点戳人。

“谢谢学长夸奖。”他挠了挠头，语气认真，“不过要是能夸夸我的厨艺，我会更开心的。”

“那肯定好吃。”另一个头发束成丸子头的学长笑着开口，语气礼貌又温和，可眼神却锐利得像把刀，悠仁抬手擦桌子的动作都被他精准捕捉到，“灰原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念叨这家店。”

同行的女生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听着像是“男人啊”，满是无奈的吐槽。

悠仁领着他们到靠窗的四人桌坐下，递过菜单的功夫，总算知道了三位学长学姐的名字。白发墨镜的叫五条，丸子头的是夏油，女生则是硝子。

点餐的过程比悠仁预想的慢太多了。五条和夏油压根没看菜单，只顾着围着他问东问西：“悠仁同学你在这儿开店多久啦？我叫你悠仁没问题吧？今年多大？平时除了做饭还有别的爱好吗？”

悠仁好几次试图把话题拉回菜单上，可五条简直是个永动机，夏油还在旁边不停搭腔，两人一唱一和的，根本拦不住。直到七海忍无可忍“啪”地合上菜单，替他俩点了单，这闹剧才算结束。

“五条学长要鳗鱼饭，夏油学长要猪排咖喱。就这两个，别再挑了。”

悠仁赶紧记下，逃也似的钻进后厨。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五条委屈巴巴的抱怨声，接着是硝子的轻笑和夏油的叹气。

那些声音隔着门板变得模糊不清，可就是这些鲜活的人声，驱散了店里一整个下午的寂静。悠仁从冰箱里拿出鳗鱼和猪排，指尖触到冰凉的食材，心里却暖烘烘的。

今天做的饭，肯定会很好吃。

事实证明他没猜错。

五条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像只吃饱的大猫，满足地叹了口气：“灰原，你真没骗我，这饭绝了。”

几人吃完午饭，正往学校走，下午本该是自习课，可没人提学习的事——谁刚吃完这么一顿大餐，还有心思看书？肯定是找个地方瘫着消食。

硝子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悠仁同学厨艺真不错，我都好奇这家店怎么没火起来，我们坐了一下午，就没见别的客人来。”

“这样挺好。”夏油笑了笑，和五条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默契的狡黠，“至少能独占悠仁同学的注意力。”

硝子和七海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七海的脸都快拉成了苦瓜，眼看就要开口怼人。

“夏油学长说得对！”灰原没察觉气氛不对，还在旁边用力点头，“正因为只有我们，悠仁同学才能专心给我们做饭啊！要是客人多，他肯定忙不过来，说不定就没法把每道菜都做得这么用心了。不过就算客人多，悠仁同学做的饭肯定还是好吃，谁让他这么厉害呢！”

灰原转头看向七海，眼睛亮晶晶的：“晚上还要来吃，七海你要点什么？我要吃芝士汉堡！”

“你们晚上还要来？那我也要来！”五条立刻插嘴，还对着夏油和硝子撒娇，“咒术师的工作这么累，总得吃顿好的补补吧？硝子、夏油，我们晚上也来好不好？”

夏油无奈地叹气：“不行啊，我们今晚得出任务，只能吃车站便利店的便当凑合了。”

“那我们回去找悠仁同学定制便当啊！现在就去问他！”五条说着就要往回跑，结果后领突然被人攥住，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便当不在菜单里，别去麻烦悠仁同学。”七海咬着牙，拽着五条的领子往学校方向拖。

（五条不出所料地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叽叽歪歪，可七海的态度异常坚决——他绝不能再让这两人去打扰悠仁了。至于这份坚决里，藏着不想跟别人分享和悠仁独处时光的小心思？除了他自己，没人需要知道。）

悠仁从来没见过有人吃汉堡吃到哭的，可灰原咬下第一口芝士汉堡后，眼眶瞬间就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他瞬间慌了神。

“学校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看向坐在对面的七海，一边担心灰原，一边纠结要不要去后厨拿纸巾。

“没事的，悠仁同学。”灰原吸了吸鼻子，猛灌了一大口可乐。悠仁都替他捏了把汗，生怕他呛着，没想到灰原硬生生把眼泪和可乐一起咽了下去，全靠意志力撑着。

“我就是——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汉堡！”他又咬了一大口，这次真的有眼泪掉下来了，混着牛肉和生菜的碎屑，看起来有点狼狈，却又无比真诚。

悠仁哭笑不得：“就是个普通的芝士汉堡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因为是悠仁同学做的，所以才特别！”灰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都含糊不清，可语气却无比坚定。

悠仁心里一暖，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耳朵尖微微发红：“谢谢灰原，不过你不用这么夸我的。”

“灰原说的是实话。”七海突然开口，眼神认真地看着悠仁，“我们因为学校的课程，去过日本不少地方，吃过各种各样的美食，但这家‘北林’，是独一无二的。”

灰原在旁边拼命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七海则稳稳地看着他，眼神里的认真不像装的。悠仁被两人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没法反驳，只能默认了他们的夸奖。

七海和灰原每次吃他做的饭都一脸满足，还总夸他手艺是东京一绝，悠仁看着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要不是那年冬天的早上，这俩家伙踹开他爷爷留下的小饭馆门，嚷嚷着要吃热乎的味增汤，他恐怕早就在爷爷去世、自己带着宿傩的诅咒来东京读大学后，过上每天睁眼就对着空屋子发呆的日子了。这份陪伴比任何感谢的话都重，悠仁嘴笨说不出口，只能把所有心意都揉进每天的早餐里，变着法儿给他们做好吃的。

所以这天早上，当七海和灰原像往常一样推开饭馆门时，他们常坐的靠窗桌已经摆好了两个码得整整齐齐的便当盒。

七海站在桌旁没动，眼神像在看定时炸弹似的盯着便当盒，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没听说你开始卖便当，虎杖同学。”

悠仁正擦着盘子，闻言转过身笑得一脸纯良：“还在考虑啦，算是半卖半送。主要是想试试哪种配菜组合受欢迎，等摸清楚了再正式推出。”

他叉着腰往前凑了凑，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七海哥，灰原？要不要当我的试吃员？免费的哦。”

七海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这哪是试吃，分明是又想给他们塞福利。可还没等他开口拒绝，灰原已经一把抓过两个便当盒，硬塞了一个到他怀里：“当然要！我们肯定把每一口都吃光，明天来给你写详细测评！”

看着七海垮着肩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悠仁笑得更开心了：“那就拜托你们啦。”

灰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对了，这俩便当不收钱。”悠仁补了一句。

七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肩膀绷得像块石头。虎杖悠仁这小子简直得寸进尺，他七海建人绝不能平白接受这种施舍。

（当然，最后还是七海败下阵来。他们达成了新的协议：不仅付早餐钱，还按饭馆午餐定食的价格给便当买单——谁让再纠结下去就要迟到了，七海可不想再被教授记一次缺勤。）

这天午休，夏油杰在学校的庭院里撞见了七海和灰原。俩人正坐在长椅上吃便当，那便当盒一看就不是便利店那种千篇一律的塑料盒，米饭压得整整齐齐，配菜摆得赏心悦目，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难怪最近没在食堂见你们，”夏油杰走过去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你们俩开始自己做饭了？”

灰原叼着筷子抬头打招呼：“夏油学长好！不是我们做的，是虎杖同学给的试吃便当！”

夏油杰挑了挑眉，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五条悟那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虎杖同学做的？”

他的视线扫过七海和灰原手里的便当，哪怕戴着墨镜也挡不住眼里的好奇。七海立刻把便当盒往怀里拢了拢，像护食的猫。

“我记得你说过虎杖同学的饭馆不卖便当。”五条悟戳了戳夏油杰的胳膊。

“那是试吃品，”七海语气冷硬，“帮他测试配菜组合，方便后续推出新品。”

“那多叫几个人试吃不更准确？”五条悟得寸进尺，转头冲夏油杰挤眼睛，“人多力量大对吧，杰？”

夏油杰笑着点头：“确实，多几个试吃员能给出更全面的反馈。”

看着俩人一唱一和的样子，七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灰原完全没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一口吃掉了手里的厚蛋烧，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炸鸡腿：“虎杖同学做的炸鸡超好吃，你们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去饭馆找他要啊！”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