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村一天半前被戴利欧拉袭击，彻底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本地没人敢往那鬼地方去，雇主只能花高价雇了个法师过去，只求确认下有没有活人幸存。

霍恩村建在山谷里。这意味着要沿着冰封的陡坡往下爬几百英里，直抵地狱深渊——因为那群脑子抽风的家伙把老巢安在了这种鬼地方。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山谷宽敞，有土有阳光，外围还有巨大的冰川墙当天然屏障，不用应付外面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可谁能想到戴利欧拉会直接撞穿冰墙，把村子踩成了废墟呢？

艾尔啃了口曲奇，把包装纸揉成一团塞进衣兜。

他顺着陡坡滑到谷底，刚落地就皱起了眉。满地都是怪物级别的巨型脚印，每栋房子的屋顶都塌了，建筑碎得像被踩烂的积木，田里的作物更是被碾成了泥。

血腥味直冲鼻腔。

到处都是尸体。

（他们没来得及跑？还是说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袭击？）

艾尔叹了口气，心里清楚这次的报告怕是全坏消息。他从废墟里捡起块碎木头，指尖蹭过上面焦黑的痕迹。

火烧的？有点不对劲。

他扒开地上的积雪，下面混着一层烟灰，还有细碎的金属片。部分木头的断面也很诡异，如果只是戴利欧拉的袭击，怎么会有爆炸痕迹？还有这股硫磺味……

得再仔细找找线索。

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废墟里有东西在动。艾尔瞬间绷紧神经，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猛地转身大喝：

“谁在那儿？！”

回应他的是一双同样惊讶的眼睛。是个女人，大冬天的居然只穿了层薄得可怜的衣服。

艾尔的目光扫过她脚边的两个孩子——一个深蓝色头发，一个银白色头发——肩膀上的肌肉才放松下来。他松开剑柄，正对着这奇怪的三人组。

女人留着一头深紫色短发，上下打量他几秒，忽然笑了：“你不是村里的人吧？小子，跑到这种危险区来干什么？”

白发小男孩突然开口，声音脆生生的：“该不会是来偷尸体上的东西吧？”

蓝发男孩立刻皱起眉，啧了一声，像是嫌同伴说话太直白。

艾尔差点笑出声，这俩小屁孩还挺有意思，差点就想上去捏捏他们的脸蛋，逼他们道歉。

但他还是忍住了，掀开外套下摆露出胸口的公会纹章：“我是法师，受雇来做灾情调查的。”

“法师？”女人挑了挑眉，“这纹章我从没见过。”

“我来自西边的菲奥雷。”艾尔解下腰上的布包，“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任务卷轴。”

布包一打开，一叠卷轴哗啦啦掉在地上。女人看着满地卷轴，眼神里带着点惊讶。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看着艾尔蹲下去捡卷轴，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我叫乌尔，只是个旅人。这两个是里昂和格雷，跟哥哥打个招呼。”

“我是艾尔。”艾尔站起身拍了拍手，摘下手套准备和她握手。可指尖刚碰到一起，他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往后跳，差点摔在雪地里。

乌尔反应更快，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他额头上。

“你发烧了。”她的语气肯定。

艾尔揉着发麻的手掌，没好气地瞪她：“还不是拜你所赐！哪有人用魔法打招呼的？”

“只有魔力敏感的人才会感觉到。”乌尔笑得有点得意，挥了挥手，“要是对我这两个孩子来一下，他们只会惊叹于我的强大，转头就忘了这回事。”

“算我倒霉行了吧？”艾尔翻了个白眼，头疼得像是要炸开，转身就想继续调查。

“等等。”乌尔叫住他，“你得了魔力过载症。”

艾尔从布包里摸出块曲奇塞进嘴里，含糊地问：“你知道这病？”波琉西卡要是知道他又过载了，怕是要提着扫帚追他三条街。

“知道，我女儿也得过。”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显然乌尔不想让脚边的孩子知道太多细节。艾尔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玩味：“她怎么样了？”

这话问出口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她几年前就死了。”

艾尔猛地转过身，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他攥着拳头，盯着乌尔看了一秒，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又转了回去。

“通常都是这种下场。”

他蹲下身扒开木头碎片，指尖碰到混在雪地里的黄色粉末，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解下腰间的剑，用剑鞘当铲子把积雪往旁边扒。

“你在干什么？”白发小男孩蹲到他身边，好奇地盯着地上的黄色粉末，“哇，是黄色的，好怪。”

“对吧？”艾尔的声音不自觉放软，跟对待家乡那些小孩时的语气一模一样，“你没闻到这里的味道怪怪的吗？我好像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有意思的东西？”里昂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艾尔用戴着手套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但接下来可能会有危险，你先回到乌尔身边去，好不好？”

“好！”

里昂蹦蹦跳跳地跑回去，艾尔站起身看向乌尔。

“我以前也有个生病的孩子，更像是弟弟而非徒弟。”他干笑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痛苦的不是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而是明明拼尽全力，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乌尔握紧了拳头，回望着他。

她这次的笑容带着点苦涩：“命运还真是残忍啊。”她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转头看向脚边的孩子。

艾尔笑出声：“我们的逃避方式还挺像的。”他的目光也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乌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来你也这样？”

一种奇妙的联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艾尔一拳砸穿地上的木板，露出了下面隐藏的地下通道。

“你们伊斯瓦尼亚人怎么都爱搞这种秘密据点？”

“我确实是伊斯瓦尼亚人，但我也搞不懂。”乌尔笑着耸肩，“是为了躲雪怪？还是当暴雪避难所？”

“差不多，冰女王。”艾尔翻了个白眼，率先跳了下去。通道最后几英尺的高度他直接落地，眼前堆着小山似的破木箱，其余地方都被炸塌了，积雪像雪崩似的灌了进来。

他捡起个圆柱形的金属物件。

“看来是个炸药仓库。”他回头对着通道口喊。

乌尔倒吸一口凉气，叮嘱两个孩子在上面待好，跟着跳了下来，看着满地狼藉一脸不敢置信：“开什么玩笑？火药和燃料？这些东西不是早就被禁止流通了吗？”

艾尔嗤笑一声，只觉得荒谬至极。这个世界居然严禁矿石、石油这类会耗尽的资源流通，美其名曰怕资源枯竭后反噬大地，还大言不惭地说魔力才是更优且永续的替代方案。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尤其是对他这种从无魔世界穿来的人而言。

“你在干什么？”

见艾尔蹲下身，把地上的碎块往布包里塞，乌尔出声问道。

艾尔先舀了些泛黄的雪装进小皮囊，又捡起几块明显被烧黑的木炭，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后的登山包。

“我没资格审判这些家伙，”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着那片狼藉的废墟努了努嘴，“我只负责收集证据、写报告，剩下的交给伊斯万的议会处理就行。依我看，这帮人多半在走私违禁品，结果撞上了戴利欧拉，混乱中引爆了军火库——也算恶有恶报吧。”

乌尔脚步一顿。

“你怎么知道的？”

艾尔把背包往上拽了拽，搭上肩膀：“乌尔，我见过也闻过不少被炸平或烧塌的房子。你去过南边的尼尔黑镇吧？咱们来玩个找不同的游戏，我免费给你上堂课。”

跟着艾尔往前走时，乌尔忍不住打量身边的少年。他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可举手投足间却透着远超年龄的沧桑。他说话总是漫不经心，聊起最惨烈的惨案时，语气平淡得像两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在唠家常。

这种反差让她莫名安心，又止不住地别扭。

“喏，你看。”艾尔捡起一张烧得只剩半张的纸片，上面的字迹是贝鲁姆王国的官方文书体，“这是他们的进销账本，我把这个带回去，伊斯万那边肯定会彻查，你说呢？”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点恶作剧似的玩味。

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真是古怪得很。”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