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你们这儿搞什么呢?”
他踹开艾尔的房门,一眼就看见卡娜和拉克萨斯在里头——那姑娘套着件不合身的东方服饰,半边胳膊还露在外面。
这一年是X775年,艾尔刚满十六岁。
他把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小马尾,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正皱着眉跟卡娜的袖子较劲。嘴里叼着根针,发尾还别了几根圆头定位针。
卡娜把那件浴衣套在日常穿的裙子外面试大小,艾尔正量着袖子,准备根据她的尺寸重新剪裁。那浴衣是艾诺的,套在卡娜身上松松垮垮的,活像裹了块布,不过艾尔待会儿会把下摆改到膝盖以上。
拉克萨斯坐在沙发边,眼神飘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已经换回了平时的衣服,连耳机都戴好了。他跟艾尔差不多高,临时找套合身的袴装倒不算麻烦。
“坐下,格雷。你明天也要参加幻想祭,我得把你的服装搞定。”
“……啥祭?”格雷又问了一遍,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这伙人的疯劲传染,“你们怎么穿成这副德行?”
“当然是因为会长硬要我今年的花车搞武士主题啊。”艾尔说着从发尾拔下一根定位针,别在卡娜袖子上做剪裁标记,“等明天见到朱毕亚,我非得给她一拳不可。”
“我听不懂——什么花车?!”格雷急了。
艾尔翻了个白眼:“你连马格诺利亚丰收祭都不知道?你是躲在石头缝里过日子吗?”他突然顿住,“哦对哦,你还真差不多。算我嘴瓢。”
“喂!你这是人身攻击吧?!”
拉克萨斯摘下耳机,忽然开口:“艾尔,你打算什么时候剪头发?都能扎马尾了,一个男生留这么长。”
艾尔瞬间炸毛:“我他妈哪有空剪头发?!”他举着捏着针的手指戳向拉克萨斯,“我每天都要被你们三个折腾掉一半头发了好吗?”
“是吗?”拉克萨斯面无表情地补刀,“上周《魔导士周刊》评选‘女生最想拥有的男生发型’,你排第二。”
艾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地捂住自己的头发,一脸嫌恶:“我靠。”
拉克萨斯眨了眨眼:“仅次于伊奇亚。”
艾尔感觉后脊窜起一阵恶寒:“那我还是为了幻想祭剪了吧……”
“不要啊——!”卡娜立刻哀嚎起来,“长发武士最帅了!你不能剪!就为了幻想祭留着吧求求求求求你了——”
艾尔垮下肩膀,彻底认输。就算他头发本来不是白的,被这几个祖宗折腾下来,也得愁出一头白发。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幻想祭到底是什么?!”格雷在原地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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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其他公会都会来观礼。”艾尔一边整理桌上的布料一边说,“还有上次委托我们找钥匙的塔比莎公爵,会带他女儿来;卢皮努斯大臣也会全家出动。另外还有哈克贝里的那个游牧民,以及……”
格雷凑到拉克萨斯身边,小声嘀咕:“他怎么认识这么多大人物?”
卡娜干笑两声:“艾尔向来就这样。”
“VIP席的嘉宾会长老鲍勃、会长老戈德迈恩、奥芭奶奶,还有……还有哪个会长来着?”艾尔数到一半突然卡壳,转头看向屋里的另一个少年,“喂,拉克萨斯,你记不记得西森林那边有个猫主题的公会?”
拉克萨斯愣了一下:“你居然会记混公会?我还以为你把菲奥雷所有公会都背下来了。”
艾尔猛地站起来,翻着桌上的纸稿,纸页散了一地。
“去年魔法灾变的时候我们不是去过吗?就在西森林附近对吧?”他语气有点急——这还是他第一次记不清东西,“猫……好像叫‘妖猫之宿’?对,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换来的却是三张茫然的脸。
“等一下,艾尔。”拉克萨斯转头问卡娜,“我只记得我们在结界前哨站附近的废弃村庄过了一夜,没见过什么公会啊。”
“有个叫妖猫之宿的公会?”卡娜皱起眉,“西森林那么偏,他们能接到什么好委托?”
“猫妖主题的公会?没听过。”格雷点头附和,“再说了,去年魔法灾变不就是因为附近没有公会魔导士能及时去做应急中和才爆发的吗?”
艾尔猛地转过身,脸色瞬间变了。
“……啥?!”
不对,这根本说不通!
要是他记错了公会的存在也就算了,但他明明清楚地记得自己跟格雷提过这个名字——格雷没理由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嘶!”
一道白色的闪电擦着他的耳边炸开,尖锐的剧痛猛地钻进脑子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艾尔?”
“艾尔!”
他捂着耳朵蹲下来,耳边嗡嗡作响,视线也开始模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着眩晕感退去。
(刚才那是什么?)
拉克萨斯拉开他的手,把一块温热的毛巾按在他的伤口上——什么时候流血的?他的手已经沾满了血,桌上的纸稿也溅上了好几朵血花。
(糟了。)
格雷手忙脚乱地帮他挽起沾了血的袖子,又赶紧擦干净他手上的血,生怕滴在地板上。
“……我靠,这乱的。”他嘟囔着。
“你还说乱?!”卡娜突然尖叫起来,艾尔抬头一看,那姑娘居然哭了,紧接着她扒着窗户冲外面喊,“里达斯!里达斯——!”
接下来艾尔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说他受伤了不及时处理,刚才的异常也被归咎于魔力暴走。波琉西卡给他加了药量,这件事也就随着幻想祭的临近被暂时搁置了。
那一晚艾尔彻底失眠了。
说是魔力过载,倒也不算错,但没人知道,暴走的源头根本不是他自己的魔力。
那股魔力强得离谱,连艾尔都觉得心惊。
它大概是在试图入侵他的感知,才被他自身的魔力本能排斥,引发了刚才的魔力外放。
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同时篡改一整个国家的人的记忆和魔力流动吗?艾尔之前觉得根本不可能。
(肯定跟那个公会有关,对吧?)
(就是他们刚才聊的那个……)
“呃……?”
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袋里一片混沌。
“……什么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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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尔,你这穿的什么鬼东西?”
艾尔叹了口气,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别进马尾。
“当然是卖肉啊,瓦卡巴。”
他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挽成高马尾,身上穿的袴装前襟敞开着,外层是半透明的白色薄纱,内衬是淡淡的水蓝色,腰间系着一条猩红的腰带,跟发带正好配套。
胸口几乎全露在外面,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我的天。马卡欧,艾尔被天马公会带坏了!”瓦卡巴夸张地惨叫,“他被污染了!你看他穿的这叫什么玩意儿!”
马卡欧捂着嘴假哭,声音尖得能扎破窗户纸:“你以前多可爱啊,又纯又软的一小只!看看你现在!”
他猛地伸手对着艾尔的胸口一戳,表情夸张得像是见了鬼:“成什么样子了!”
“你、你别乱碰!”拉克萨斯几步冲上来,攥住艾尔那半敞着的袴的前襟,一把扯得严严实实,“穿成这样像什么话?跟街头混混似的!”
艾尔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听起来像是“鲍勃师傅说观众就好这口”。
拉克萨斯翻了个白眼,伸手在他后颈拍了一巴掌:“少听那老头忽悠!赶紧把衣服穿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艾尔不服气地撇撇嘴,却还是乖乖把领口拢紧了。
“我说真的!”马卡欧还在痛心疾首,“你以前明明连露个胳膊都害羞,现在倒好,恨不得把胸口露出来给人看!”
艾尔懒得理他,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懂什么这叫舞台效果”,转身就想溜回后台补妆。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艾尔!你给我回来!”
是拉克萨斯。
艾尔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又、又怎么了?”
“刚刚你把刀插哪儿了?”拉克萨斯指着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刀鞘,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你看看你那姿势!把刀别在腰后面像话吗?谁教你的?”
艾尔低头看了眼自己后腰别着的刀,又抬头看了眼拉克萨斯气得冒烟的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鲍勃师傅说这样方便拔……”
“放他娘的屁!”拉克萨斯上前一步,劈手就把刀抽了出来,“武士刀要别在左腰!左腰懂吗?这样拔刀才能快!”
他抓着艾尔的胳膊把人转过来,手指戳着艾尔左腰的袴带:“看见没?这儿有个专门挂刀的环,穿的时候就应该把刀挂在这儿!”
艾尔被他抓着胳膊动弹不得,只能红着脸任由对方摆布,心里把鲍勃和拉克萨斯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好不容易等拉克萨斯把刀别好,艾尔立刻往后退了三大步,抱着胳膊梗着脖子:“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拉克萨斯看着他耳朵尖还红着,忍不住笑出声,挥挥手转身走了:“晚上演出别迟到!”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艾尔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他低头看着左腰上那把雪白刀鞘的武士刀,手指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刀镡,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真好看。
他正傻乐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艾尔猛地回头,正好撞见马卡欧和瓦卡巴挤在一块儿看戏,脸瞬间又烧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收礼物啊!”
瓦卡巴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手里还抓着给格雷做造型的发胶:“没没没,就是觉得你这变脸速度比格雷脱衣服还快。”
“要你管!”艾尔气呼呼地转身,却没忍住又偷偷摸了摸刀鞘,指尖碰到挂在末端的那个黑色音符挂饰时,忍不住撇了撇嘴。
什么破玩意儿,跟武士刀完全不搭。
不过没关系。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嘴角又翘了起来。
拉克萨斯靠在吧台边,看着艾尔跟个偷糖吃被抓包的小孩似的,忍不住扶额叹气。
这小子,真是被一把刀就收买了。
“行了,别在这儿傻乐了。”他抬脚踹了踹艾尔的小腿,“赶紧去后台准备,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场了。”
艾尔猛地回神,赶紧把脸上的傻笑收起来,板着脸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就往后台跑,跑两步还不忘回头喊:“下次再敢让我熬夜赶工,就算给我十把刀也没用!”
拉克萨斯笑着挥挥手,看着那小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头跟马卡欧碰了碰杯:“早说了这招管用。”
马卡欧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舍得,那刀据说不便宜吧?”
“那小子上次帮我挡了个诅咒,这点儿东西算什么。”拉克萨斯抿了口酒,笑得一脸高深,“再说了,能让他乖乖听话演出,总比让他拿着把破木刀在台上瞎晃强。”
马卡欧想想艾尔刚才差点跟拉克萨斯拼命的样子,又看看现在后台传来的那阵兴奋的哼歌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吧,算你厉害。”
后台里,艾尔正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拔刀的动作,手指熟练地握住那柄白鞘武士刀,手腕轻轻一翻,刀身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阵细碎的蓝光。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翘得快飞到天上去了。
果然,有了趁手的刀,整个人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