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穿成这副样子回市区绝对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决定之一。

大清早赶上奥修巴拿的早高峰就够倒霉了，偏生他还被认了出来。人群瞬间炸了锅，没几分钟就围过来一堆狗仔。艾尔盯着那些举着相机往前挤的家伙，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个念头——他身为法师，能不能直接把这群人轰成渣？这是他的正当防卫吧？好像没问题……等等，不对，那是杀人。

“立体文字：墙！”

艾尔刚把这个危险的念头掐灭，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围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四面由巨大的“墙”字竖排组成的砖墙刚好齐到他的视线高度。透过字母之间的缝隙，他看见两个小姑娘气鼓鼓地站在临时屏障外，小脸绷得像要滴出水来。

“喂！你们都给我停下！”个子稍矮的那个小姑娘叉着腰，奶声奶气的声音却透着十足的怒火，音量大到能让整个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要拍照可以，一张两万！排队交钱！”

“请先付款再拍摄，”另一个女孩补充道，语气冷得像结了冰，“不然我的岩石玩偶会把你永久驱逐出这里。”

人群里立刻有人炸了毛。

“两万？你们疯了吧！”

“抢钱啊！你们俩是谁家的小屁孩？！”

“我们是谁？”利维和雪莉齐齐 hissed 一声，猛地撩开额前的头发，露出魔法学院统一配发的校服外套，还有领口别着的艾尔徽章，“你们才是！离艾尔远点！他的美貌只有我们能看！”

“对！只有我们能看私下里的艾尔！想看就去买《魔导士》杂志！”

她们对着人群吐舌头做鬼脸，甚至敢跟围上来的几个中年女粉丝和男摄影师呛声——我去，这居然来了一整队狗仔队。直到梅斯特突然一个闪现出现在几人身后，用魔法议会的斗篷把两个小姑娘裹住，张开双臂挡在她们身前。

“抱歉，麻烦各位把相机收起来，”梅斯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学生隐私条例明确规定，禁止未经许可拍摄在校学生。”

话音刚落，蛙脸议会成员就启动了魔力干扰器，瞬间让所有相机都成了废铁。

蛙脸人叹了口气，把干扰器揣回口袋。

人群骂骂咧咧地散了。

“这群人真是讨厌死了！”利维气鼓鼓地拍了下墙，“居然敢偷拍艾尔！”

“这就是爱呀，”雪莉捂着嘴笑，“为了守护喜欢的人，我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艾尔好不容易从文字墙里钻出来，看着两个小姑娘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梅斯特却没他这么好脾气，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你们俩怎么敢乱跑？！”梅斯特压低声音训斥道，“我们本来要去火车站赶车的，这下好了，错过车不说，还差点引发骚乱！你们俩简直是放养的小灾星！”

“他说我们是放养的，”利维凑到雪莉耳边小声嘀咕，“我们是小鸡吗？”

“这也是他的爱啦，”雪莉拍了拍利维的肩膀，“只是表达方式有点奇怪而已。”

艾尔赶紧开口打圆场，免得梅斯特再继续训下去。两个小姑娘立刻扑到他怀里，开心地喊着他的名字，差点把他还没完全恢复的脚踝撞得再次扭伤。艾尔赶紧扶住墙才稳住身形。

“艾尔！我们居然能在周末前见到你！太好啦！”利维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

“艾尔穿什么都好看！”雪莉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他，“我们能看到你的公会纹章——这就是爱！”

“雪莉，语法不对啦。”

“爱不需要语法！”雪莉坚持道。

梅斯特翻了个白眼，艾尔则笑着揉了揉两个小姑娘的头发。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艾尔的语气带着歉意，“我去拜访雨女之村的时候，跟人起了点冲突。”

梅斯特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不敢用力的那条腿上：“你说的‘冲突’，就是指这条腿？”

艾尔下意识地挺直身体，但已经晚了。梅斯特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两个小姑娘也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说清楚就别想走”。艾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能想象梅斯特接下来要念叨什么——又是自我保护意识差，又是总喜欢把伤藏着掖着，好像这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拜托，梅斯特应该能理解他为什么藏着吧？每次受伤都要被一群人围着唠叨半天，明明他的自愈能力超强，用不了多久就能好，根本没必要担心……

“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开？”梅斯特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还有五分钟，”被所有人遗忘的蛙脸议会成员终于开口，合上了手里的怀表，“不过我们不用赶车了。”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蛙脸人耸耸肩，蹲下来对两个小姑娘伸出手。利维和雪莉愣了一下，乖乖地把书包和外套递了过去。“梅斯特可以直接传送过去，我会把你们的行李先送过去，你们慢慢收拾，不用急。”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

“……他还挺随性的。”艾尔看着蛙脸人的背影，忍不住评价道。

“他是我们的班主任，估计是被你这群小祖宗折腾累了，”梅斯特语气平淡地补充道，“懒得管了。”

艾尔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梅斯特的头发：“你也是其中之一啊。”

梅斯特啧了一声，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红了。他脱下议会斗篷，换上一件普通的便服，两个小姑娘也跟着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算了，这次就饶过你们，”梅斯特清了清嗓子，“艾尔，你要请我们吃饭，还要把你这次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没问题。”艾尔爽快地答应了。

“好！利维、雪莉！”梅斯特装模作样地挥了下手，“去找这座城里最贵的餐厅！越快越好！”

“收到！”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们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艾尔无奈地吐槽道。

连续奔波了好几天，终于能坐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跟孩子们聊着天——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直到坐下来，艾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多累。肩膀像扛了千斤重担，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人鱼之踵和雨女之村我能理解，”利维咬了一口松饼，突然皱起眉头，“但你为什么会认可幻影公会？”

“我也不喜欢幻影公会，”艾尔搅拌着咖啡，语气平静，“但艾利亚人不错。”

“不行！”利维猛地拍了下桌子，“我不同意！我要打电话给卡娜告状！”

艾尔看着利维掏出通讯水晶，飞快地拨通了卡娜的号码，像个小告密者似的，添油加醋地说他觉得艾利亚不错。在孩子们眼里，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背叛行为，她们已经开始召集人手，准备“讨伐”他这个“识人不清”的导师了。

“别闹了！”艾尔赶紧伸手去抢通讯水晶，“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艾尔，你总是照顾我们，却从来不知道照顾自己，”梅斯特也加入了讨伐阵营，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太不懂得保护自己了！总是把伤藏起来，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艾尔叹了口气，“我的自愈能力很强，很快就会好的。”

“那也不行！”利维抢过通讯水晶，藏在身后，“你必须跟我们坦白，你在雨女之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我们就告诉会长！”

艾尔看着三个小家伙虎视眈眈的样子，无奈地举起双手投降。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蛙脸班主任突然出现在咖啡馆门口，手里拎着他们的行李。

“聊完了吗？”蛙脸人语气平淡地问道，“下一班传送魔法十分钟后启动，我们该走了。”

艾尔看着三个小家伙不肯罢休的眼神，只能苦笑。看来他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雪莉噘着嘴，连眼角都不肯往艾尔这边扫一下。

艾尔扶额。

真是麻烦透顶。

梅斯特正用那种“你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好不然别想回去”的眼神瞪着他，简直不讲道理。他怎么就摊上这破事了？

（有了。转移话题，用礼物贿赂一下应该就行。）

艾尔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妥协的样子：“这样吧，我把这个给你们，就当赔罪，行不行？”

他突然想起这俩小姑娘之前眼馋他那套新行头来着。从发饰到腰间层层叠叠的腰封，全是手工精细编织的，随便拿一件都能进时装博物馆当展品。

他解下头上的方巾，冲莱维招了招手。等小姑娘凑过来，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把方巾系在了她头上。大小正合适，衬得小姑娘眼睛更亮了。

雪莉拿到的是绘着花纹的手镯，戴在她细手腕上有点晃荡，可她还是宝贝得不行，抬手晃了晃，听着手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嘴角终于松了点。

艾尔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俩小姑娘捧着礼物看得入迷，艾尔心说这波稳了。

梅斯特偷偷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对了。”艾尔又解下腰封上用来固定的宝石胸针，塞给梅斯特，“这个给你。”

“啊？还有我的份？”梅斯特愣住了。

“不然呢。”艾尔耸耸肩，“就当封口费，不想戴就扔了也行。”

梅斯特捏着那颗绿宝石，盯着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像是在琢磨这玩意儿值几个金币。

又耗了快一个小时，艾尔才终于摆脱这几个祖宗，跟他们分道扬镳。

他专挑偏僻的小路往回走，身上这套华服实在太惹眼，万一被路人围起来问东问西，他今天就别想按时到家了。

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他掏出通讯卡贴在耳边，语气带着点疲惫：“嗯，我已经在往回赶了。新孩子的手续我会先送回去，放心，饼干我带了。”

其实他刚才紧张得忘了吃几块饼干。之前疗伤加上熬了大半天，魔力耗得差不多，倒是刚好不用吃那么多补充剂——这话可不能跟公会里那群老家伙说，不然又要被念叨不懂得照顾自己。

“女王现在在公会吗？别让她又闯祸。”

“你这话什么意思？”女王本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爽，直接插了进来。

“啊，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旁边听着。”艾尔的语气毫无歉意。

“阴阳怪气的道歉不算道歉，艾尔。”

“那你就别偷听别人说话。”艾尔也不含糊，怼回去的话却没什么火气，“对了，艾露莎和神乐见面了吗？”

“见着了。”女王的声音软了点，“场面可感人了，原来她们早就认识，抱着哭了好久，哭累了就睡过去了。”

“纳兹和格雷看完那场面，说他们突然不想打架了。”马卡洛夫笑着插话，“这俩小子，倒是挺会看气氛。”

“他们还去酒吧点了一大堆蛋糕和芭菲，说要打包带回来给大家吃。”女王的声音都快飘起来了，“天啊，太可爱了，我好想把他们拐回公会！”

“你们公会不收男生。”艾尔毫不留情地拆台。

“我知道啊，想想总可以吧！”

艾尔扶额，觉得女王没救了。

“他们身边有人跟着吗？”他赶紧转移话题，探头看了眼巷口，确认没人后拐上了主路，“现在家里都有谁？”

“现在家里有卡莲、比克斯罗，还有纳兹和格雷。”马卡洛夫回答，“拉克萨斯和卡娜好像在任务点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没回来。”

艾尔皱了皱眉。

不对劲。

他们接的不就是个简单的清剿任务吗？能有什么事能把那俩家伙耽搁住？

（算了，以他俩的实力，应该不会有事。）

“他们自己能搞定。”艾尔随口说道，“另外那几个龙孩子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朱拉说晚点会联系你，我们已经发动了全国范围的搜索，还是没找到剩下那两个的踪迹……”

艾尔没去公会。

他直接回了家，反正马卡洛夫那老家伙也不差这一天的报告。

刚推开门，艾露莎就红着眼睛冲了过来，攥着神乐的手不肯松开，恨不得把新认识的朋友塞进他怀里炫耀。她还把自己最宝贝的大兔子玩偶送给了神乐——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平时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现在送出去，摆明了是把神乐当成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

以前艾露莎连稍微露骨点的亲近都不敢表现出来，现在居然能主动把心头好送出去，这进步简直能拿个年度大奖。

艾尔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俩姑娘的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比克斯罗正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估计是之前带了半天孩子累坏了。艾尔没叫醒他，冲旁边飘着的小图腾打了个招呼，低声说了句谢谢。

纳兹和格雷正在后院“打架”——倒不是真动手，是在比谁打扫得更快。看见艾尔回来，俩小子立刻停了手，身上沾满了泥点和草屑，还在争刚才的追逐赛到底谁赢了。

艾尔懒得评判谁对谁错，干脆张开胳膊把他俩都搂进怀里。

俩小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砸懵了，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连争论的声音都停了。

卡莲算准了他到家的时间，刚好把午饭端上桌。大家围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聊这几天的趣事，闹哄哄的却又格外温馨。

拉克萨斯和卡娜傍晚才到家。

卡娜一进门就扑到艾尔腿上，把脸埋在他膝盖上撒娇吐槽，说今天的任务有多倒霉。好像是被个会玩火的佣兵截胡了猎物，具体细节她哭得太凶，艾尔没听清。

拉克萨斯在旁边叹了口气，随手从卡娜的盘子里抓了块蛋糕塞进嘴里。卡娜也没生气，他俩从小就这么不分你我。

俩人都累坏了，身上带着不少擦伤，连说话都没力气，可还是挤在客厅里，抢对方的零食，七嘴八舌地吐槽任务里的破事，活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艾尔靠在沙发上，心里暖烘烘的。

身边全是他在乎的人，好像全世界的烦恼都能暂时抛在脑后。

“会玩火的佣兵？”格雷突然开口，“就这么把你们的猎物抢走了？”

艾尔已经睡着了，剩下几个没睡的孩子围在他身边小声聊天。

“对啊。”卡娜嘟囔着，语气还带着不爽，“那家伙是个黑头发的独眼怪，胳膊上还有好几块白花花的斑。”

“白花花的斑？”

“就是那种皮肤变白的病啊！”

“……是白癜风吧？”

“哦对，好像是叫这名！”卡娜摆摆手，“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说他是怪物的！他就是个疯子！”

大家都看向拉克萨斯，等着他解释。

“那家伙是个纵火狂。”拉克萨斯的语气冷了下来，“烧了半片森林，连里面的野生动物都没放过，还笑得跟个变态似的，完全没有人性。”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毛骨悚然。

“什么人啊这是。”

“太可怕了吧。”

“……希望纳兹别变成那样的纵火狂。”

“后来我们的任务就彻底变味了，”卡娜瘫在椅子上，把手里的空酒杯往桌上一墩，满脸烦躁，“先是扑山火，又是疏散居民和那些受惊的野兽，结果转头还要被人扣上事故元凶的帽子。我们不仅被抓了，还被栽赃了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最气人的是那家伙居然跑了！这破任务简直离谱到家。”

拉克萨斯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这破差事，谁干谁倒霉。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艾露莎皱起眉，指尖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既然是菲奥雷境内的佣兵，又有这么强的实力，纵火这种大案不可能没留下记录吧？”

“说不定他根本不是普通佣兵，而是个魔导士。”凯伦托着下巴思索，“你们有没有听到他报过名字？”

卡娜皱着眉，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好像……听到过一次？”

拉克萨斯端起热可可抿了一口，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把今天任务里那抹刺眼的身影拉得格外清晰。

那场面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疯癫的纵火者站在冲天的金色火焰中央，赤着上半身——大概是被自己的火焰烧没了衣服。古铜色的皮肤像是块被烈火啃噬过的画布，斑驳的白色纹路沿着肌理蔓延，像极了正在吞噬他的火焰，仿佛那就是他力量的印记。

还有他腰侧，在两种颜色交织的皮肤上，刺着一排黑得扎眼的字母和数字。拉克萨斯当时看得不真切，只记得那串符号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自称‘火’，”卡娜终于想了起来，“不过他写下来的时候用的是另一个词，好像是……皮耶尔？”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