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塔楼在他们手里寸寸瓦解。

朱拉大锤挥下，砖石钢筋像脆饼干一样碎成齑粉；艾尔随手甩出几道风刃，挡路的魔法傀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飞灰。巴克斯负责清理那些长得还算像人的守卫，虽然他出手的样子更像在打群架，但好歹也算在干活——大概吧。

“乖孩子们，跟紧我哦。”奎因轻笑一声，半透明的粉色蛛丝从她手臂上蜿蜒而出。跟在她身后的奴隶们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蛛丝就忍不住皱眉，那黏糊糊的触感实在恶心。

“好黏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姐，为什么它看起来……黏糊糊的？”

“还粉不拉几的？”

“别挑三拣四啦！”奎因笑得眉眼弯弯，完全没把这些抱怨放在心上。她站在四楼那道破墙边上，用蛛丝织出了一座黏糊糊的桥，直直连通到下方停靠的飞船甲板。“排好队慢慢走，放心吧，桥晃是晃了点，但绝对不会断的。”

“那个……小姐，你是魅魔吗？”

“哦，不是哦。”奎因歪头想了想，“我应该算是蛛女？”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碎石如雨般砸落。巴克斯像颗炮弹一样从烟尘里窜出来，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踩下，漫天碎石瞬间被碾成粉末。孩子们吓得尖叫起来，抬头看清是他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我现在算英雄了吧？”巴克斯叉腰挺胸，一脸邀功的得意。

奎因忍俊不禁：“算我的贴身骑士，行了吧。”

“耶！”巴克斯蹦得老高，差点撞断头顶的横梁。

把这群孩子送上船安排好撤离，主力部队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杀向塔楼顶层，去找那个幕后黑手算账了。

艾尔恨透了这个地方。

朱拉扛着艾露莎在前面开路，艾尔负责扫清沿途的障碍。艾露莎每经过一条熟悉的走廊，脸色就会白一分，听到远处传来的惨叫时，她只能死死攥住朱拉的衣角，强迫自己假装没听见。她必须集中精神，可那些黑暗的记忆总是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拽着她往过去的深渊里坠。

“走那边的楼梯。”艾露莎的声音发颤，抓着朱拉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他们离某个满是噩梦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她把右眼埋进朱拉的肩窝，好像这样就能避开那些不愿回想的画面。

艾尔恨不得立刻把整座塔楼炸成废墟。管什么幕后黑手，管什么计划，他现在只想毁了这个鬼地方。可他不能。

走廊两边是中世纪风格的粗糙石墙，到处都是污垢和血渍。阴暗的角落里挂着绞刑架和铁钩，不远处还有个拉肢刑架，上面还沾着发黑的血迹。地上堆着几具没人清理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被随便踢到一边，等着被塔里的野兽啃食干净。

（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刺耳声响。鞭子破空的脆响。模糊的呵斥声。爆炸。尖叫。刺眼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走廊的地砖被血浸透，黏腻得像是踩在烂泥里。）

艾尔扶着泛黄的砖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按住腰侧的妖精尾巴公会纹章，拼命捂住耳朵，可那些冰冷的数字还是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跑啊，看你能跑多远。”那个操控火焰的男人笑得一脸狰狞，“你知道我的，我看到什么都会告诉大地。你说要是我把你的事告诉他，他会怎么收拾你？”）

“艾尔？”

艾尔猛地回神，手按在剑柄上转身，差点把剑拔出来。朱拉正担忧地看着他，艾尔刚要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发不出声音。

“对、对不起。”他定了定神，把剑插回鞘里，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还好吗，艾露莎？”

“我没事……”艾露莎的声音带着迟疑，但还是硬撑着点了点头。

艾尔深吸一口气。他不能掉链子。

他们穿过一条走廊，路过一排牢房，转过拐角时，突然看到四个孩子堵在路中间，正紧张地互相使眼色。

“你们别想过去！”站在最前面的男孩戴着一顶歪歪扭扭的费多拉帽，故意压低帽檐装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们，“有我在，门儿都没有！”

“是艾露酱！”一个长着猫耳的女孩突然眼睛一亮，欢呼着冲了过来。艾尔没拦她，艾露莎则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直到女孩扑进她怀里才反应过来。

“米莉……”艾露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在发抖，“米莉安娜？”她看着怀里抬头笑的女孩，又看向旁边的男孩，“还有沃利。”

距离她逃出这座塔楼，已经过去一年了。

“好久不见了，姐姐。”金发男孩皱着眉，语气冰冷又生硬，手里紧紧攥着一副扑克牌。

最后一个男孩的下巴被一个骷髅形状的支架固定着，他抬眼瞥了艾露莎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一脸漠不关心。

“翔和西蒙。”艾露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痛，“你们……你们都还活着？”

艾尔按在剑柄上的手又紧了紧，眼神里满是警惕。他看向朱拉，对方也是一脸困惑，而艾尔心里的不安已经快溢出来了。

这座塔里的奴隶个个衣衫褴褛，虽然不至于瘦得皮包骨头，但都带着长期劳作的疲惫，眼神里全是对监工的恐惧。他们穿着统一的破烂囚服，手上戴着会放电的镣铐，稍微不听话就会被电得抽搐。

可这四个孩子不一样。

他们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穿着不是统一囚服，而是各自搭配的彩色衣服，甚至还有配饰——男孩的礼帽、夹克，米莉安娜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成了两个俏皮的马尾。

他们虽然也戴着镣铐，却完全没有奴隶该有的样子。

“等等，艾露莎，不对劲——”艾尔刚想出声提醒，就看到朱拉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在子弹打穿他后背的前一秒，他就知道那个扑上去抱艾露莎的女孩只是个诱饵，真正的杀招在那几个男孩手里。

艾露莎的眼睛猛地瞪大，满是惊恐。

剧痛瞬间从后背炸开，像是有团火在骨头里烧。子弹在他体内炸开，又添了一个新伤口。艾尔踉跄着跪倒在地，却没倒下。他猛地转身，剑已经出鞘——

一根橙色的绳圈突然缠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往后拽。是米莉安娜扔出的套索，她把绳子另一端系在了墙上的铁钩上，用自己的力气当然绑不住艾尔，这招倒是够聪明。

艾尔暗骂一声，想用魔法挣开绳圈，却发现自己的魔力像被抽干了一样，半点都引不出来。

是魔力消除？这下麻烦大了。

朱拉双手狠狠拍向地面，土墙骤然升起，挡下了紧接着射来的子弹。沃利的手臂突然裂开，血肉变成了多边形的机械块，手指化作了枪形，指尖的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艾尔抓住这个空隙，手腕猛地一转，将绳子绕在手上，怒吼一声硬生生把墙上的铁钩连带着一大块砖石拽了下来。

他把砖石当成链锤甩出去，正好打飞了一张迎面而来的扑克牌。扑克牌碰到砖石的瞬间发出刺眼的光芒，把石块、铁钩和绳子一起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叫出声：“开什么玩笑！我居然没打中——”

“快跑——”沃利压低声音 hissed 着往后退，脚步都在打颤，“可是米莉安娜她……”

“朱拉！”艾尔一声令下。

朱拉立刻抬手，三人身后骤然竖起一堵土墙，把唯一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就在这时，西蒙终于动了。他抬手按在左眼上，红光骤然亮起——艾尔眼前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黑暗时刻。”

朱拉低骂一声。米莉安娜毫无防备，吓得尖叫出声。艾露莎的怒吼划破空气：“怎么回事？！”

周围乱成一团，可艾尔什么都听不见。

他凭着本能死死憋住了气，心脏狂跳得快撞破胸腔。

西蒙悄无声息绕到他身后，手里攥着块石头高高举起，眼看就要砸下来——艾尔猛地回身，精准扣住他的手腕，往背后一拧，顺势把人按在地上，膝盖顶在他后腰上制住了动作。

下一秒，光明骤然回归。

西蒙闷哼一声，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你根本……你明明看不见的……”

米莉安娜又尖叫起来，比刚才的调子高了八度。艾露莎倒抽一口冷气，朱拉更是瞪着眼僵在原地。艾尔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连呼吸都发颤。

过了好半天，沃利才缓缓举起双手。

“那个……我们投降？”他说得像在提问，可根本没得选。几次偷袭都失败了，这群半大孩子根本没本事再组织进攻，就算一起上，也不是眼前两个成年人的对手。

艾尔松开了西蒙。

“我不是……”艾露莎的声音哽咽着，后半句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指责的话脱口而出，互相推卸的指责满天飞。他们除了把各自的经历一股脑倒出来，拼命拼凑仅剩的真相，根本别无他法——只盼着能把破碎的过去拼回原样，让大家还能像以前一样聚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杰拉尔在撒谎？”修 snarled 着吼道，“是他帮了我们！他改善了我们的处境，给我们衣服穿，教我们魔法！他让我们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他说这是为了伟大的目标。”米莉安娜小声补充，语气里满是不愿相信。

“如果他真有那么好心，大可以像放艾露莎走一样放我们自由。”西蒙趴在地上，声音闷沉沉的，“要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也会质疑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可我只想……我只是想回家，还有……”

“你是说我们能离开这里？”终于有人问出了那句满怀希望的话。艾露莎用力点头，手都在抖。

“可是……杰拉尔他变了。”这才是最难解决的核心问题，“那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完全像变了个人。”

孩子们需要时间好好聊聊，把各自的理清楚。

艾尔终于感觉到枪伤传来钻心的疼，血已经浸透了外套。他把外套脱下来，紧紧缠在腰上当临时绷带。

据西蒙说，这座塔的掌权者一个月前带着一批孩子离开了，沃利哭着念叨的哥哥也在那批人里。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会回来，如今乐园之塔被突袭，他们更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前面就是王座厅，我去。”艾尔开口，“除了监工的奴隶贩子，那里不会有别的成年人，只有杰拉尔。朱拉，你照顾好他们。”

“等等——！”朱拉急得喊出声，可艾尔已经纵身跃了出去。

“原来就是你在主导这场闹剧。”

艾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件事——是眼前那张和密斯特岗一模一样的脸，还是突然炸开的剧烈头痛，仿佛有人把他的脑子揉成了一团浆糊，亦或是紧接着扑面而来的魔法冲击，把他狠狠砸在墙上。

“杰拉尔！”

艾尔猛地转身，看见艾露莎竟然跟在他身后，正挡在他面前。

“艾露莎。”杰拉尔叹了口气，艾露莎却像被针扎了似的一颤，“我早该想到是你带头的，你竟然还敢回来。”

艾露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凭空召出一把剑，眼神里满是怒火：“杰拉尔！你——我简直不敢相信！”

杰拉尔皱了皱眉，艾尔的头痛瞬间又加剧了几分。“我猜你们已经把修和其他人控制住了，我手里没人质了。”他语气冰冷，“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马上就要完成这座塔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建成这座塔，杰拉尔？”艾露莎厉声质问，“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可以获得自由！根本不需要这种狗屁乐园！”

“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这种蠢话，你才永远都不会懂，艾露莎！”杰拉尔怒吼着，一道强劲的魔法气流把艾露莎狠狠撞在墙上，疼得她尖叫出声。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把她拽了回来，“你觉得外面的自由很好吗？那不过是短暂又可笑的假象罢了！”

艾尔骂了句脏话，猛地冲上去，可杰拉尔抬手一挥，他就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疼得他闷哼一声。

艾露莎被无形的力量掐着脖子吊了起来，却死死攥着那把剑不肯松手，喉咙里的低吼沙哑又刺耳。

“我早就说过，自由根本不存在。”杰拉尔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还像个傻子一样跑回来，你根本不属于外面的世界，艾露莎——你的心永远留在这里，因为它早就死在了这座塔里。”

艾尔疯狂扫视着屏障，终于找到一个缺口钻了出去，手里的剑亮起风属性的魔法光芒。

“逃出去的不过是只系着隐形锁链的鸽子，被放出去探探路罢了。”

（“你真以为能获得自由？”火焰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行啊，我不拦你。可我还在这里，大地也还在这里。我们总会找到你的。”）

艾尔的风刃狠狠劈在地上，裂痕顺着地面蔓延到王座下，连带着王座后的墙壁一起被劈成两半，露出了外面的天空。

“够了。”他低吼着上前，一把抓住杰拉尔的手腕，“放开艾露莎，立刻。”

杰拉尔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笑了，艾尔的头痛又猛地加剧。“原来艾露莎是找你来帮忙的啊。”他语气里满是戏谑。艾露莎重重摔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发出一阵细碎的呜咽。

“我来是找杰拉尔谈话的。”艾尔死死盯着他，“所以……你到底是谁？”

杰拉尔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红色的魔法光晕在他周身暴涨，又骤然一顿，随即笑得更开了：“哼……我倒想知道艾露莎跟你胡扯了些什么。我就是杰拉尔·费尔南迪斯。”

“是附身。”艾尔立刻开口，杰拉尔的笑容瞬间僵住。艾尔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不对……有点不一样。魅惑、服从、支配——类似的精神魔法逃不过我的眼睛。最后问你一次，我在跟谁说话？”

一股巨力猛地把他拽开，他像破布一样被扔出了墙壁，肋骨传来一阵错位的剧痛。

“朱拉！”他大吼一声。

一块土系平台骤然从下方升起，托住他的身体，猛地把他弹回了王座厅。他没看见那个土系魔导士在哪，只能等之后再好好道谢了。

“我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艾露莎嘶吼着，眼眶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我找到了容身的家，找到了真正的希望！杰拉尔，那不是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复活计划能比的！”

“不切实际？”杰拉尔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到底是谁在痴心妄想？你所谓的希望根本不可能实现！总会有更强的力量出现，把你狠狠踩回泥里！”

（别忘了，艾尔，你们永远不可能赢过我们。）

那段诡异的低语刚冒出来，艾尔就猛地甩了甩头，用力把杂念从脑子里赶出去。这不是他的事！这不是他的事！现在要解决的是艾露莎的麻烦，他那些破回忆没资格插进来捣乱。

艾露莎咬着牙爬起来，手里的长剑直指杰拉尔。可她刚挥出剑，对方就轻易地格开，侧身避开剑锋的同时扣住了她的手腕，反手一拧一推——艾露莎整个人被甩得腾空而起，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艾尔见状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挡在两人中间：“先把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弄出去再说！你们能不能别每次都逼我用这招？”

话音刚落，他掌心就浮现出银蓝交织的魔法阵，光芒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动。

艾露莎刚撑着地面爬起来，看到这一幕瞬间变了脸色：“不要！”

“别怕，”艾尔头也不回地安慰她，“艾露莎，帮我个忙好不好？”

艾露莎捂着嘴，眼睁睁看着杰拉尔在艾尔的牵制下疯狂挣扎，指甲深深抠进艾尔的手腕里。杰拉尔周身的魔力疯狂涌动，嘴里念念有词，飞快地在艾尔手臂上刻下一串符文，每一道纹路都透着不祥的气息。

艾尔却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捂住耳朵。”

艾露莎虽然满心恐惧，还是听话地照做了。她的目光死死黏在两人身上，艾尔不用想都知道，等这事结束，他铁定要被追问到天亮。

“你知道吗？”艾尔开口的瞬间，杰拉尔的脸猛地扭曲起来，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艾尔只是平静地看着，语气平淡得可怕，“只要用足够强的魔力冲击，就能在人的意识里找到重置开关。”

第一步，先把附在杰拉尔身上的这玩意儿清出去。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