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把人文学院的台阶晒得暖烘烘的,足利龙教授正瘫在台阶上打盹,忽然一片阴影盖了下来。他眯着眼抬头,看见同系的雪教授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足利伸了个懒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空位:“看个小姑娘。”
雪教授嗤笑一声,动作利落地在他身边坐下:“老色批。”
“哟,这就给我扣帽子了?”足利故意拖长了语调,“是,校园里这些鲜嫩的小姑娘,个个都是我这头饿狼的盘中餐——才怪。这个不一样。看见没?穿蓝衬衫那个。”
“短头发那个?”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是她。”
雪扫了眼广场上的人流,忽然啧了一声:“不止你一个人在看她。”
“我就是这么发现她的。”足利摸着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得意,“一开始我根本没注意到她,只看见广场上的男生们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瞟,顺着视线找过去才看见她。有意思,你等着瞧。”
广场中央,短发姑娘正跟个戴眼镜的高个男生说话。男生穿了身商学院学生最爱模仿的成人西装,手里还拎着公文包,浑身透着股刻意装出来的成熟。
忽然,姑娘抬手轻轻搭在男生的小臂上,歪头笑了一声。不远处一个偷偷看她的男生瞬间垮了脸,长叹了口气。
“那小子是谁?”雪好奇地问。
“凤镜夜。”
“查得挺清楚啊。”
“我有个朋友在商学院。”足利压低声音,“他是凤家那个亿万富翁的小儿子。”
“难怪读商科。”雪打量着那男生,“不过看他那表情,倒像是更想跟我们混。”
说话间,姑娘已经从包里掏出本《英国文学导论》指定的小说,递到镜夜手里。镜夜微微欠身,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姑娘还没走出十米,又一个男生凑了上来,嗓门大得连台阶上的两人都能听清。
“春绯!春绯!”男生像只跟屁虫似的追在她身后,“今晚有空吗?”
“学长好呀。”姑娘笑着回头,语气甜得发腻。
“春、春绯好!”男生瞬间涨红了脸,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三年级的,”足利凑到雪耳边小声说,“姑娘才大一。有意思吧?”
“今晚不行哦,我要打工。”春绯笑着拒绝。
“在哪打工?当服务员吗?我去捧场!还是在酒吧?告诉我地址,我带兄弟们过去!”男生急得快跳脚了。
春绯抬头冲他笑了笑,笑容温和,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是服务员啦。不过明天早上可以一起学习呀!”
“好!明天早上!我带早餐!在哪?”男生瞬间满血复活。
“图书馆门口见,学长!”
春绯拐过街角消失后,雪才慢悠悠开口:“她倒是挺温柔的,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男生们都跟见了蜜糖的蚂蚁似的围着她转。”
“她不算特别漂亮,顶多是清秀耐看。”足利瞥了眼刚从身边走过的几个穿超短裙的女生,“校园里比她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但她不一样——这就是我天天蹲在这看她的原因。”
雪正想吐槽,忽然看见足利的眼神僵住了。他顺着足利的视线回头,看见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凤镜夜正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足利。
“你盯着人家姑娘看,小心被她的护花使者盯上。”雪戳了戳足利的胳膊。
足利却笑了,起身挥了挥手:“凤同学!能耽误你两分钟吗?”
镜夜迟疑了两秒,还是走了过来。雪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总觉得这小子的眼神跟他爹审下属似的。
“足利教授?”镜夜推了推眼镜,“请问有事吗?”
“我是日语系的足利龙,这位是英语系的雪教授。”足利指了指身边的同事,开门见山,“刚才跟你说话的姑娘,是藤冈春绯吧?”
“是。”
“你喜欢她很久了?”
镜夜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小说,语气却依旧平静:“足利教授,这似乎是我的私事。”
“是私事,”足利摊摊手,笑得没心没肺,“我就是提醒你一句,追她的人可不少。再不下手,小心被别人抢了先。”
镜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毫无温度的笑:“如果您是她的任课老师,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春绯眼里只有学习,根本没时间谈恋爱。”
“你很了解她?”
“我们高中就认识,是同一个社团的。”
“为了她考来这的?”雪忍不住插嘴,“够痴情啊。”
“这是全国最好的大学,春绯肯定会来这里。”镜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何况,这本来就是我父亲的学校。”
“商学院啊。”足利注意到他攥书的手指又紧了些,“你爸想让你接手家族生意?”
“我喜欢商科。”
“但你更喜欢看书,对吧?”
镜夜抬眼看向足利,眼神里带着点讶异:“春绯说过,想做好商人,得懂的东西多一点。”
“这姑娘越来越有意思了。”足利摸着下巴,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猎物。
“老色批。”雪在旁边补刀。
“他不是色批。”镜夜忽然开口,看向雪的眼神带着点了然,“雪教授,您是同性恋吧?”
足利挑了挑眉,没说话。
“我听说了一些事。”镜夜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无关紧要的闲话,“所以如果足利教授不是喜欢春绯,那他的兴趣……是人类学研究?”
“可以这么说。”足利点头。
“那您或许会对‘樱兰高校男公关部’感兴趣。”镜夜忽然抛出个名字。
“直接告诉我是啥不行?”足利有点急了。
“直接说多没意思。”镜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春绯最近迷上了推理小说,说解谜的过程才是最有趣的。您自己去查,应该会更开心。”
镜夜走后,雪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这小子太吓人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gay?”
“总不能让你以为我天天在偷瞄你屁股吧。”足利笑得一脸贱兮兮,“樱兰高校啊……周末我得去实地考察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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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雪在教师休息室里找到了足利。他正对着一叠照片看得入神,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哟,都是帅哥啊。”雪凑过去,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这是你说的那个凤镜夜?”
“正是。”足利把照片转过来,省得雪伸长脖子费劲。
“这不是春绯吗?她怎么穿男装?”
“认识一下,樱兰高校男公关部。”足利敲了敲照片,“四年前的合照。凤镜夜你见过了,这个金发的是须王环,混血儿,听说现在在法国留学。这对双胞胎是光和馨——”
“我认识他们!”雪眼睛一亮,“他俩现在也在咱们学校读书!”
“没错。这个高个子壮汉是铦之冢崇,现在在厨艺学院。最矮那个是埴之冢光邦。”
“是那个武术冠军!”
“就是他。还有春绯,现在在历史系,以后想考法学院。”足利点着照片,忽然问,“你看看,这里面哪个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雪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迟疑地开口:“应该是须王环吧?他不是纯日本人。”
足利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要不……是那个武术冠军?他比其他人矮不少……”
“是春绯啊你个蠢货!她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社团男女比例失调很正常吧?”雪一脸理所当然。
"不是牛郎店啊。我们樱兰男公关部的宗旨——"安达把一本宣传册推到对方面前,封面上印着好几个笑容俊朗的男生,"是招待那些想和好看的男孩子喝茶聊天的女孩子。"
"倒挺符合你的品味。"
"就算是英语教授,这么损人也太过分了吧?"
"哈哈!"
"所以问题来了,"安达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陡然严肃,"藤冈春绯明明是个女生,为什么会以男公关的身份被拍进照片里?"
雪拿起那张照片端详了片刻:"她确实有点男孩子气。"
"没错。"
"你是想说……"
"我猜她整个高中都在女扮男装。"
"哇,够有种的。"雪啧了一声,"但这根本没回答你的问题,反倒又多了一堆新谜团。"
"好的凶杀案线索不都是这样吗?"安达摊手,"所以是时候再去烦烦那些目击者了。"
"你还想去找镜夜?上哪儿找他去?"
安达冲他挤了挤眼睛:"跟着春绯走不就行了?"
***
校园中央的食堂宽敞明亮,常年飘着食物的香气,不过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人不多,还算安静。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在吃迟来的午餐,在挑高的餐厅里低声聊着天。
"镜夜!又见面了啊。"安达一手端着餐盘,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大瓶可乐,笑容灿烂地走过来,"我正想着找你一起吃午饭呢,对吧,雪教授?"
"啊对。"雪顺势在镜夜旁边坐下,安达也在另一侧拉开了椅子。坐在镜夜对面的春绯见状,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这位是?"安达看向春绯,故作熟稔地搭话,"我好像在人文楼见过你,是吧,小姑娘?"
"安达教授,这是藤冈春绯。春绯,这位是安达教授和他的同伴雪教授。"镜夜介绍时特意加重了"同伴"两个字。雪斜了他一眼,一脸无语。
"您好。"春绯礼貌地打了招呼,随即转向镜夜,"我快迟到了,先收拾东西走了。晚上见?"
"好。"镜夜点头应下。
"她还挺警觉。"看着春绯快步离开的背影,安达评价道。
"她看出来你有事想单独跟我说。"镜夜语气平静,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安达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些照片,一张张摊在桌上:"这些小伙子长得都挺精神。"
"嗯,那几张拍环和双胞胎的是我拍的。"镜夜淡淡开口。
"唯独这张拍春绯的,"安达用指尖点了点那张女扮男装的照片,"格外俊朗。"
镜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有个猜想,要不要听听?"安达往前凑了凑。
"请讲。"
"你了解能乐吗?"镜夜闻言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没接话,安达便自顾自说下去,"能乐里只有男人才能演女人,而且得是真正合格的男人。"
"略有耳闻。"
"还有莎士比亚那个年代的英国,也是男人学怎么演女人,女人反倒不行。"安达看向雪,"还是雪教授告诉我的。"
雪忽然轻声念了句台词,虽然是外语,却带着莫名的韵律。
"《第十二夜》。"镜夜立刻接道。
"春绯当了四年的男生,课余时间还在男公关部里和各种女生打交道。"安达的语气沉稳,仿佛在剖析一桩精密的案件,"她见过男生私下里怎么相处,也见过女生会对男生做什么。她以男人的身份被女人对待,也摸透了女人的心思。她一直在看,一直在听,一直在学。"
"春绯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学生。"镜夜难得认可了一句。
"等她不用再装男生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她对你这类男人没那么排斥了?她就把学到的一切都用上了。她知道女生对着男生会说什么做什么,知道男生一眼就能看穿的破绽,也知道女生藏着的小心思。她不光知道怎么当女人,更知道怎么演好一个女人。"安达摊开手,"所以男人才会觉得她完美得无可挑剔,根本抗拒不了。"
"我从来没觉得她哪里不完美。"镜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是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女生。整个男公关部里,只有我看出来了。"
"她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当女人?"
"介意一直演着一个完美的女人。"
"你真觉得她是在演?"镜夜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很温和的笑,和他平时的冷静截然不同,"她男朋友说她是天生的新手。"
"男朋友?"安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信息。
"须王环,现在在法国留学,你应该知道吧。这样刚好,他每天也就发封邮件,占不了她多少时间。"镜夜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半分酸涩,反倒更显得意味深长,"而且她不用担心自己不爱他,反正他永远不会发现。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谁都了解他。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讨女孩子开心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你爱她啊,你明明可以……"安达忍不住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惊讶。
"她总会慢慢发现我的好的。我不会离开她的。"镜夜的眼神很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从容,"环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搞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春绯不一样,她不是小孩子,哪怕她学的是文史,哪怕她和男生相处时游刃有余。我对她的期待不止于此,我不是来讨她开心的,我是想和她一起拥有真正的幸福。她现在喜欢环,但那只是一时的。她真正需要的是我。"
"你说得对,安达。"雪忽然开口,"这简直比小说还精彩。"
"教授今天的话很有意思,我会好好想想的。多谢。"镜夜把照片一张张叠整齐,收进了口袋里。
"来上我的课吧,镜夜。"安达忽然冲动地发出邀请。
镜夜笑了笑:"我得看看时间,商学院的课程排得很满。如果春绯也来上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当学习伙伴。失陪了。"
他微微欠身,和三天前对春绯的那个鞠躬一模一样,然后转身离开了食堂。
"《第十二夜》啊……"安达转头看向雪,"我以后说不定会教这出戏,你有没有好的译本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