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正昏昏沉沉地打着盹，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Judy 的咆哮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活像颗炸毛的小炮弹。
“炸毛的小炮弹……”他在喉咙里含糊地吐槽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倒不是故意装斯文，实在是不敢深呼吸——哪怕只吸进去半口，左边肋骨就疼得像被卡车碾过。说起来，半小时前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差点直接疼晕过去，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分不清刚才是睡着了还是疼懵了。
等等，怎么突然安静了？
尼克皱着眉睁开眼，视线里只能看到 Judy 模糊的轮廓。不对劲啊，往常她从老家回来，哪次不是蹦蹦跳跳地揣着蓝莓派，尾巴尖都翘到天上去？
要不是他这狐狸的夜视眼天生给力，恐怕都注意不到她鼻尖正委屈地抽抽着。
没带派，还没了精气神——这绝对是出大事了。
尼克心里一紧，撑着床想坐起来。哪怕之前失血晕过、摔过脑震荡，只要牵扯到 Judy 的事，他总能瞬间清醒。
可他刚撑起上半身，就被一只温热的爪子按回了枕头里。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Judy 嗔怪地拍了拍他沾着灰尘的背毛，又麻利地把被角往他脖子底下掖了掖，动作熟稔得像在照顾自家受伤的幼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有多亲昵。
尼克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还糟。这只小兔子平时精力旺盛得能绕警局跑三圈，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可现在她的动作里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慌乱。
“我觉得我可以两者都是。”尼克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话音刚落就疼得龇牙咧嘴，他咬着牙硬撑住，尽量让语气听着轻松点，“你今天不对劲啊，胡萝卜头。老家出什么事了？”
Judy 猛地顿住动作，脸上露出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声音里带着点讽刺，又藏着点他熟悉的柔软——就像他们上次坐空中缆车看日出时，那种漂浮在粉黄色晨光里的温柔，和她当初毫无保留告诉他秘密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尼克恍惚了一下，怀疑是不是止痛药吃多了产生幻觉了。
“是啊，是出大事了！” Judy 猛地拔高了音量，声音尖得能刺破天花板，“我接到医院电话，说你在巷子里被人揍得肋骨断了两根，脸上身上全是伤！这还不算大事？”
哦豁，完了。
尼克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本来还想把这事瞒到底，哪怕疼得龇牙咧嘴也装成没事人，可怎么就忘了这只小兔子是他的紧急联系人？
耳朵尖烧得发烫，他闷声辩解：“那啥，对方有六个人……”
这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重点是这个吗？！” Judy 的声音又拔高了八度，比上次 Gazelle 演唱会时她尖叫的音调还离谱——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她攥着他的手腕拽着他跳舞，嗓子都喊哑了。
尼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起那些能震破耳膜的尖叫，后背还在发麻。
或许是他这副惨样终于被适应了黑暗的 Judy 看清了，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尼克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丑爆了，往日里那副风流倜傥的狐狸样早就荡然无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耳朵都耷拉着。
“你吓死我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比揍他一顿还让他难受——他可是亲身领教过挨揍的滋味，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想起上次清晨巡逻时，他们分吃了一块 Gideon 家的桃子派，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碎渣时，她僵了一下才放松下来。后来她告诉他，上一次有狐狸碰她左脸时，留下了三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他当时发誓再也不让她因为自己感到不安，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让她为自己担心成这样。
“对不起。”尼克拍了拍身边的床垫。
Judy 挑了挑眉，还是乖乖地跳了上来，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地方蜷在旁边。她个子小，蜷起来就像个毛茸茸的小团子，刚好挤在床边。
尼克赶紧把脑子里“小兔子真可爱”的念头压下去，全怪止痛药，绝对是止痛药的副作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已经吃了好几次药，不然怎么会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
（等等，她是怎么进他家的？尼克纠结了两秒就放弃了，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还是别问了。）
换作以前，谁要是说他需要别人照顾，他绝对会炸毛。可自从上次在悬崖边，是这只小兔子用她那双有力的爪子死死拽住他，把他从千丈深渊里拉回来后，他就再也说不出那种话了。
“我本来想自己告诉你的，我会打电话的。”尼克的声音带着点歉意，希望她能原谅自己的晚归。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在意她的感受了？
突然，他反应过来一个关键问题：“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医院啊，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 Judy 说得理所当然，可眼神却开始飘移，“还记得上次你嫌我帮你填入职表格麻烦吗？就是那个疫苗证明的表格……我顺手把自己的名字填成紧急联系人了。”
她的目光对上他的，像是在等他的反应，是生气还是原谅？
尼克的脸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我们当时说好了，不能在文件里留下任何超出合作伙伴关系的痕迹。”他避开她的目光，语气里带着点别扭。
朱迪试探着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指责，反倒带着点困惑和若有所思：“可你以前那些……同伙，他们都知道吧？”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身体不自觉往他身边挪了挪，暖乎乎的绒毛贴在他胳膊上。尼克不该觉得这触感有多安心，可他就是没法否认心底那点软。
“专往脸上招呼，哪怕知道狐狸头骨硬，更别说你这颗铁脑袋——”
“这是进化本能——”
“——这摆明了是私人恩怨。”朱迪太擅长拆穿他的转移话题了，压根不给尼克打岔的机会，步步紧逼，“他们揍你了，对吧？就因为你‘叛变’？”
尼克早知道以她的聪明劲儿，迟早会猜出来——毕竟她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动物。可他本来打算等自己彻底恢复，回到警局，把所有伪装和距离感重新拉满之后，再让她知道真相。
他闭了闭眼，声音沉得像浸了水：“是因为我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搞那场大骗局。”
顿了顿，他刻意扯出点轻松的调子，像是随口补充：“或许还有点因为我吐槽他们，说我根本不是什么改不了本性的豹子。”
他半眯起一只眼，活像在反向抛媚眼：“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我又不是豹子，哪来的本性难移？”
朱迪翻了个白眼，可眼底藏着的那点温柔骗不了人。尼克有点恍惚，大概是止痛药吃多了，脑子都成浆糊了。
“那这事就定了。”朱迪突然挺直腰板，叉着腰宣布，“我可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对吧，搭档？”
搭档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尼克的心跳居然漏了一拍。哪有动物会因为这俩字心跳加速的？简直离谱。
尼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
“我又没说不回去。”朱迪挑了挑眉，语气慢悠悠的，“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去兔窝镇？”尼克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惊得连尾音都没往上飘。
朱迪用力点头，耳朵都跟着晃：“那儿有蓝莓吃！早上还有二百七十五个亲戚排队抢厕所呢！超热闹的！”
尼克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大象冰淇淋店，当时他一眼就看见她腰带上挂着狐狸防喷剂。后来她站在店外大谈特谈破除偏见，那玩意儿就显得格外讽刺。可那时候尼克对这玩意儿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他本来以为，这个满脑子理想主义的兔子迟早会被现实磨平棱角，变成和他一样得过且过的老油条。可她偏不，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预期，把他从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拽了出来。
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好久好久没人能让他这么上心了。她个子小小的，却总能站得笔直，理直气壮地喊出“没人能规定我该活成什么样”。尤其是那句“别跟我说什么本性难移，你不过是没胆子去做些改变”，简直像一道雷劈在他心上。
她让他想变成更好的自己，想做更有意义的事。他现在只想护着她的理想主义，绝不想看见她交出警徽，或是眼里的光熄灭。
他心甘情愿让她闯进自己的世界。
他想保护她，可当初她还拿着防喷剂，防备着他这种“天生的坏种”。有时候尼克想起那瓶防喷剂，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尖牙藏起来，把爪子收进肉垫里。可她总在给他惊喜，现在居然邀请他回她的家——她明明知道，他已经好久没感受过家是什么滋味了。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扔这种重磅炸弹？我现在连喘气都费劲。”尼克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玩笑话。他抬眼看向朱迪，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被按在泥地里的画面。
当时那些混蛋把他按在满是油污的地上，他甚至想起警校教官说过，绝不能让人群开始对你拳打脚踢，踢打远比拳头更伤人，而且一旦开始就不会停。可他那天根本没还手。
他有点好奇，朱迪会不会猜到这一点。
朱迪完全没被他的眼神吓到，反而歪头笑：“你这是在说谢谢？”
“对。没错。”尼克干脆点头承认。
朱迪突然伸手，挠了挠他耳后的软毛。那触感舒服得让尼克差点哼出声，他不自觉闭了眼，尾巴都松弛地搭在地上。
“不客气。”朱迪的声音软乎乎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停了手，像是在纠结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揍你一顿，因为你让我担惊受怕，还是该抱抱你，庆幸你没事。”
尼克猛地睁开眼，耳朵都竖了起来：“没人跟你说过你超吓人的吗？”
“你是说这话最多的那个。”朱迪一本正经地接话，完全没把这当反问句。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突然蹦起来往门口跑，“我得回警局了。等我回来，你要么在看脑残日间剧，要么在睡觉。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养好伤，听懂没？”
“遵命长官。”尼克顺口应着，突然又支支吾吾起来，“那个……说到任务……”
话到嘴边他又怂了，可根本不用他说完，朱迪看他一眼就懂了。
“牛局长以为你得流感请假了。”她早料到他不想让警局同事知道这事，提前就帮他圆了谎。尼克有点鼻酸，要是没她，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迪突然皱起眉，语气带着点不满：“不过你得编个像样的理由，解释清楚为什么得流感还能被揍出黑眼圈。”
“我会搞定的。”尼克轻声承诺。
看着朱迪转身的背影，尼克突然愣住了——她腰带上没有防喷剂。从午夜嚎叫事件结束，他们一起回警局上班那天起，她就再也没带过那玩意儿了。
“朱迪。”他叫住她。
朱迪回头，脸上带着那种随时准备出任务的笑容，差点把尼克心底那点自我厌恶都冲散了——差点而已。
尼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今天巡逻的时候，还是带上防喷剂吧。对付跟我体型差不多的动物也能用，万一有人盯上你……”
朱迪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随即又露出熟悉的坚定：“那你就赶紧好起来，给我当保镖啊。”
“行。”尼克应得有点慢，“没问题，胡萝卜头。”
朱迪咧嘴笑了笑，转身带上门走了。
尼克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你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蜷起身子重新窝回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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