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手——先等等。
没人知道那些流言是从哪冒出来的,就像粘在毛上的泡泡糖,甩都甩不掉,硬要闯进他好不容易才过上的清净日子。可他们懂个屁,尼克·王尔德比谁都清楚爱是什么。
他妈妈爱他,爸爸也爱过。他知道爱需要花时间,也在几次心碎里摸透了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妥协,是允许对方做自己,是一起长大,是偶尔的退让,是心甘情愿的牺牲,是完完整整接纳那个人的全部。
还有,是等。
只是过去这十五年?还是二十年?他一直卡在不想等的阶段。于是他把爱塞进柜子锁起来,还在心上围了圈栅栏。
可栅栏终究会变成高墙。这世界从不懂什么叫爱,它才不会等谁慢慢成长,只会一脚把你踹向某个方向,吼着让你拼尽全力往前跑。尼克早就尝过这世界的冷酷:七岁那年,他眼睁睁看着爸爸被病魔拖走,明明有钱有地位、换个物种就能治好的病,却成了他们家跨不过的坎。
爱是爸爸教他握锤子钉钉子,让他别砸到自己的爪子;是半夜趁妈妈睡熟,偷偷教他出拳的技巧,还眨着眼说这是防身术,千万别告诉妈妈;是他第一次拼家具拼得一团糟,或是接错电线搞黑了整个街区时,爸爸爽朗的笑声。
「你会搞懂的,」爸爸当时摸着他的头说,「时间多的是。停下来,等一等,耐心点,你什么都能搞明白。」
爱是妈妈连轴转打两份工,每晚等着算小费,只为先把饭桌上的菜填满,再赶去下一场工,凑够钱给他买少年童子军的制服。
爱是妈妈总盼着、等着能有什么东西,能把她那硬邦邦的儿子再揉软一点。是她用鼻子蹭他的额头,顺顺他耳后炸起的毛,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既想推他一把,又怕惹他烦。
这些画面在尼克脑子里闪过时,他正盯着眼前那个十二岁的高中生递来的信封。他才十二岁,就已经有点等不及了。那天晚上跟着这小子干完一票,他接过那叠现金时一句话都没说——这不是爱,可至少能让他不用再等。
接下来的二十年,他把心上的栅栏换成了谁都翻不过的高墙,把那些能触动他的东西全堆在墙后面,自己则忙着追下一笔快钱,半点耐心都没有。
直到朱迪闯了进来。那只蠢兔子居然凭着她结实的后腿,毫无顾忌地翻了他的高墙。头几个小时简直糟透了,她聒噪又轴,好像完全不懂人间疾苦,尼克甚至怀疑她这辈子是不是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
可当牛局长要碾碎她的梦想时,尼克心里某根弦突然动了。之后的十个小时,居然没那么难熬——
直到后来她搞砸了一切。尼克气炸了,又乱得慌。他忍不住琢磨,自己该不会是太喜欢她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失望?
接下来的三个月,尼克天天都在跟这念头较劲,同时等着朱迪会不会再来找他。当芬尼克扯着他耳朵说朱迪来了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一直在等。
朱迪把头顶抵在他胸口,抽抽搭搭的,努力憋着不哭出声,生怕鼻涕蹭脏他的衬衫。尼克忽然就懂了,不管朱迪是什么样子,他都认了——哪怕她曾经无知,哪怕以后还会犯傻。时间多的是,她总能慢慢明白,慢慢看清……老天爷,他好像真的栽了。他确定自己爱上朱迪·霍普斯了。他们才认识三个月,其中大部分时间还在冷战。
可如果这就是命——如果他的心就甘愿在朱迪的世界里当个无名观众,默默等着她的下一步——那他就豁出去了。于是他开始拆墙,一块砖一块砖地拆。朱迪不该费力气翻墙进来,至少他不想让她再费那个劲。
尼克敢肯定,朱迪就是他这辈子的归宿。他从不轻易把信任交给别人,连芬尼克都算不上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可朱迪不一样。每次她一边啃沙拉或是舔冰淇淋,一边毫无保留地跟他掏心窝子,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巴巴地等着他回应时,她就像把他的信任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浑然不觉自己有多撩人。
这感觉又肉麻又要命,可他就是爱惨了她。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想让朱迪按自己的节奏来,自己搞懂自己的心意,不想凭着自己那点未必靠谱的想法去推她。毕竟他自己都搞不懂这感情该怎么经营。
也许朱迪确实有点慢热,但尼克从十二岁到三十二岁这二十年里抢的每一分钟、赶的每一秒,好像都攒到现在,全用来等她了。
这些时间花得值。尼克发现自己的信任其实比想象中要脆弱,可朱迪不一样——她从小就用没肉垫的软爪子在硬土里刨坑种树苗,她最懂怎么呵护脆弱的东西,比如他这颗裹着硬壳的心。
朱迪能力超强,可尼克还是心甘情愿被她吃得死死的。她会用鼓励的语气哄他放下心结,会对着他的冷笑话翻个白眼,带着点宠溺的无奈。连芬尼克都吐槽他越来越软:「我从你眼神里都看出来了。」尼克笑着打哈哈——他和朱迪是彼此相爱又信任的好朋友,就算变柔软了又怎么样?为了她,他认了,哪怕打死他都不会承认这点。
可当芬尼克第五次提起这事时,尼克胸口突然揪了一下,笑声也僵住了。
「我从你眼神里都看出来了。」芬尼克皱着眉,语气笃定。
尼克盯着这只耳廓狐,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爪爪冰棍,没说话。
回到家,他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发呆。
和朱迪待在一起时,他的目光总忍不住黏在她身上。
他多希望,她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他的心意。
——
那些人猜的没错。他们总用诡异的眼神瞟他,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谁让他一看到朱迪就忍不住挺直腰板,尾巴像天线似的翘起来,目光黏在她身上半天挪不开,连五感都被她占满了。尼克·王尔德,确实在坠入爱河。
他才刚习惯这种柏拉图式的亲密关系,心里就泛起一阵苦涩——这份平静被打破了,换成了更磨人的牵挂。以前熬夜跟她发短信,还能笑着吐槽她的小怪癖,可现在他每隔几秒就要摸一次手机,盼着她的消息能跳出来。
尼克抓过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舌尖还留着刚才追捕偷车贼时溅到的劣质汽油味。那股得手的快意像阵风似的刮过去就散了,远不如手机震动时那一下来得心跳加速。
他曾经为了躲黑帮的人在下水道里狂奔半小时,可现在听见手机响,扑过去的速度比那次快十倍。
鼻尖突然钻进熟悉的味道——朱迪身上的紫罗兰洗衣液香,混着他自己手心的汗味和淡淡的麝香。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爪垫,原来刚才紧张到出了一手汗。
连她警服上的紫色都变了味道。那不再是单纯的色块,是他们一起蹲在垃圾桶后盯梢的凌晨,是她把自己的胡萝卜蛋糕分他一半的午后,是他故意讲冷笑话逗她翻白眼时的笑意。只要看着她的眼睛,那些日子就像用马克笔在脑子里画出来似的,一笔一划都清晰得要命。
可朱迪还不知道。她不知道他藏了快半年的心思,甚至可能没搞懂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尼克把伸到一半想揉她耳朵的爪子收回来,往后靠了靠。
等,再等等。他在心里默念。她总会想明白的。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把爪子搭在她头顶当扶手,假装不经意地顺着她的后背往下滑,又在某次拌嘴时随口丢出一句“谁让我喜欢你呢”。
这一等,终于在那个连转身都费劲的储藏室里等到了结果。他们明明还在执行任务,随时可能被路过的同事撞破,甚至可能被局长抓去训话。
但尼克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终于能不用“兄弟”的名义抱她,不用开玩笑的语气掩饰心意。他把朱迪按在门板上吻下去,尾巴激动得在门上拍得砰砰响,差点没忍住喉咙里的呜咽。
他贴着她的耳朵喘气,声音里带着压抑太久的颤抖。
“终于……”
终于等到你也动心。
终于不用再装模作样。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