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异常

放学铃声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拖沓地在教学楼里回荡。齐娜背着半旧的书包，低着头快步穿过拥挤的人流，校服的袖口被她攥得发皱。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布满灰尘的人行道上，像一张被揉过又勉强展平的纸。

“齐娜！等等我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喘。齐娜脚步一顿，转过身时，陈思思正拎着琴盒朝她小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今天老师拖堂太久了，”陈思思站定，顺了顺呼吸，目光落在齐娜紧抿的唇上，“又在想事情？”

齐娜摇摇头，视线不自觉飘向街角的方向。那里有家快要倒闭的旧货店，橱窗里摆着些蒙尘的小玩意儿，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副边缘磨损的塔罗牌——那是她几天前偶然发现的，牌面的图案和她随身携带的那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太阳牌的角落，似乎有一块极淡的光斑，像是被水晶折射过的光，擦不掉，也弄不明白来源。

“是在担心明天的测验吗？”陈思思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数学的话，我可以帮你复习的。”

“不是……”齐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思思，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陈思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是指叶罗丽战士的事吗？最近仙境那边没什么动静，可能是暂时平静下来了吧。”她顿了顿，看着齐娜不安的眼神，补充道，“不过你要是觉得哪里奇怪，我们可以跟大家说说，一起想想办法。”

齐娜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面的口袋。那里装着她的塔罗牌，牌盒是深蓝色的，边缘绣着银色的星纹，是菲灵送她的礼物。她总觉得，自从上次冰公主为了阻止人类世界的冰川融化，差点让世界陷入冰封后，有些东西就悄悄变了。

比如水王子。

明明是灵犀阁的圣级仙子，明明对人类始终带着疏离，却一次次在王默遇到危险时出现。上次在净水湖，齐娜亲眼看到他挡在王默身前，面对庞尊的雷电时，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蓝色眼眸里，竟翻涌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情绪。那不是出于灵犀阁的责任，也不是对同类的援手，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执念。

“齐娜？”陈思思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没什么，”齐娜摇摇头，把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可能是我想多了。”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没等陈思思回应，她就转过身，加快了脚步。穿过两条街，拐进那条狭窄的巷弄，旧货店的木质门扉就在眼前。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打盹，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齐娜轻手轻脚地走到橱窗前，再次看向那副塔罗牌。太阳牌上的光斑似乎比昨天更亮了些，像一粒被嵌在纸里的碎水晶，在夕阳的映照下，折射出极其细微的七彩光芒。她伸出手，指尖隔着玻璃触碰那个光斑的位置，指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电流又像是暖意的触感。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塔罗牌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齐娜心里一紧，连忙掏出自己的牌盒，打开。最上面的那张，恰好也是太阳牌。她把两张太阳牌隔着玻璃比对，图案、色彩，甚至连印刷时的细微瑕疵都分毫不差。唯一的不同，是她的牌上没有那个光斑。

可当她再次看向旧货店的太阳牌时，那个光斑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姑娘，喜欢这副牌？”老人不知何时醒了，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放了好些年了，没人要，你要是喜欢，便宜卖给你。”

齐娜摇摇头：“谢谢您，我有了。”她把自己的塔罗牌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丝奇异的暖意。

转身离开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橱窗里的塔罗牌安安静静地躺着，夕阳的光落在牌面上，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可齐娜的心跳却莫名快了起来，她总觉得，那个消失的光斑，像一个无声的信号，在提醒着她什么。

回到家，昏暗的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一点微光。齐娜把书包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是菲灵的娃娃形态，闭着眼睛，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菲灵，”齐娜坐在椅子上，轻声说，“今天我看到一副和我们塔罗牌一样的牌，上面有个奇怪的光斑。”

菲灵没有回应，她还在沉睡。自从上次为了保护齐娜耗尽仙力后，就很少能保持清醒了。齐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菲灵的头发，指尖的暖意似乎还没散去。

她拿出自己的塔罗牌，摊开在桌面上。一张张牌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魔术师、恋人、审判……每一张都承载着她和菲灵的记忆。她一张一张地翻着，试图找到和那个光斑有关的线索，可直到翻到最后一张“世界牌”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世界牌的中央，是一个舞者的剪影，周围环绕着象征四季的花环。而在舞者脚下的土地边缘，齐娜第一次注意到，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图案——那是一块多面体的水晶，水晶的棱角上，似乎有细碎的光在流动。

以前看这张牌的时候，她从未注意过这个细节。

齐娜凑近了些，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个水晶图案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画师随手添上的装饰。可不知为何，看着它的时候，她总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她想不起来。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齐娜把塔罗牌收好，放回口袋，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窗帘缝。外面的世界灯火璀璨，人类在他们的城市里忙碌、欢笑、争吵，对仙境的存在一无所知，也对那些悄然笼罩在仙境仙子身上的无形枷锁毫无察觉。

她想起冰公主。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眼神冰冷的仙子，明明对人类充满了厌恶和警惕，却在几次交锋中，都在最后关头收了手。齐娜记得很清楚，在冰晶宫里，冰公主的冰锥已经抵在了王默的鼻尖，可她的眼神却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冰锥化为了雾气。

那时她以为是冰公主心善，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制的愤怒。

还有辛灵店长。每次去娃娃店，总能看到她站在橱窗边，看着那些和人类缔结契约的娃娃，眼神里带着欣慰，但偶尔，也会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茫然，就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齐娜靠着墙壁，喃喃自语。口袋里的塔罗牌又轻轻震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些。她掏出牌，随意抽出一张——是“隐士牌”。

牌面上，一个身披斗篷的人手持提灯，站在山顶上，背景是漫天的星辰。齐娜盯着那张牌看了很久，忽然觉得，那个隐士手中的提灯，灯光的颜色，和今天那个光斑折射出的七彩光芒，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提灯的光芒在牌面上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真的有烛火在里面燃烧。齐娜眨了眨眼，再看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她把隐士牌放在桌上，指尖轻轻点着牌面。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店长姐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仙境诞生之初，比灵犀阁更古老的存在，或许还在某个角落，静静看着这一切。”

那时她以为是神话，可现在，看着桌上的隐士牌，感受着口袋里塔罗牌残留的暖意，齐娜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存在。

而那个出现在塔罗牌上的光斑，那个微小的水晶图案，就是这个存在，向她递来的第一缕线索。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灯光依旧微弱。齐娜把所有的牌都收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然后走到床边，轻轻抱起菲灵的娃娃形态，放在枕头上。

“菲灵，”她轻声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找到答案的。”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了进来，落在桌面上的隐士牌上，留下一小片银色的光斑，像极了她在旧货店看到的那一个。

而在遥远的、介于仙境与时间夹缝之间的永恒水晶宫里，一株时光水晶树的叶片上，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光芒。叶片上封存的画面，正是齐娜对着隐士牌沉思的模样。

树旁，一袭白袍的身影静静伫立，长长的麻花辫垂落在肩头，辫身缠绕的水晶串，在宫殿柔和的光晕中，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片闪光的水晶叶，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永恒之书悬浮在她身侧，书页无声地翻动着，最终停留在某一页。那一页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正在缓缓成形的画——画的是一个人类女孩，正捧着一副塔罗牌，牌面上，隐约有水晶的光芒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