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最后一点火星湮灭的刹那,阴山坳的墓道里,是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光,没有影,连石壁上镇魂符的纹路都隐在浓墨似的黑里,再也看不见那蜷着的、像淬毒长蛇的模样。只有风,卷着墓土的腥气,卷着血藤腐烂的甜腻,卷着栀子花最后一点清苦的余味,从棺椁的缝隙里钻出来,顺着石缝往骨头缝里扎,那股子阴寒,比先前火折子亮着时,更甚十倍,像是要把人骨头缝里的热气,都榨干,冻透。
我攥着黑金古刀的手,指节依旧泛白,刀鞘里那束发黑的栀子花环,硌着我的掌心,花瓣的枯边刺得皮肤发疼,那点清苦的余味,却成了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坐标。温念栀的手,就攥在我的衣角,她的指尖微凉,依旧带着栀子的清苦气,只是那微凉里,多了一点抖,不是怕,是这墓道的阴邪,渗得太深,连她这般稳得住心神的人,都难免被浸得慌。林乐阳的胳膊,抵着我的后背,他的短刃还攥在手里,刃身卷了口,沾着黑血和骨渣,他的呼吸就在我耳畔,粗重,却稳,三分轻佻七分稳妥的少年气,在这黑暗里,凝得像铁。
我们仨,就这么挨在一起,在纯黑的墓道里,一动没动。
不敢动。
这前朝土夫子的合葬冢,本就比寻常王侯的墓狠上百倍,机关套着机关,粽子守着粽子,如今外椁开了,内棺空了,三只血粽子伏诛,可这墓道的凶险,从来都不是明面上的那些。倒斗的人都懂,最凶的不是粽子,不是机关,是墓主人藏在暗处的算计,是那些积了百年的戾气,凝成的看不见的邪祟,是这墓道里,藏着的、连活人都能吞进去的暗门。
我沈野金闯了半辈子凶墓,见过的阴邪数不胜数,最忌讳的,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道里乱闯。脚下的石板,看着平整,指不定哪一块就是翻板,踩下去就是万丈深坑,坑里铺着铁刺,淬着血藤的毒,沾着就蚀骨;石壁的缝隙,看着寻常,指不定哪一道就是毒箭口,箭簇上抹着牵机香的药粉,沾着就催魂;就连这棺椁旁的明器,堆得像小山,金光晃眼,可那鎏金的簪子,玉镯的边缘,指不定都淬着毒,碰一下,指尖就发黑,连骨头都能烂掉。
温念栀的指尖,轻轻在我攥着刀柄的手背上摩挲,她的声音很轻,比墓道的风还柔,却字字都钉在我心上,清晰得很:“野金,乐阳,别慌。这墓道的石板,是前朝土夫子的七星纹,左三右四,脚踏七星,就不会踩翻板。石壁的暗纹,是锁魂符的变体,符纹断处,就是毒箭口,避开就好。这棺椁的明器,看着是宝,实则是饵,沾了戾气,碰不得,碰了就会被墓主人的魂缠上,甩都甩不掉。”
她的指尖,顺着我的手背,滑到我的手腕,轻轻点了点我腕间的骨节,那是她教我的法子,辨方向,辨凶险,辨这墓道里看不见的阴阳。她的眼,在黑暗里像是能视物,眼底的光,比火折子还亮,只是那亮里,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是她看透了这墓的凶险,却依旧不肯退的执拗。
林乐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依旧压得低,却没了往日的轻佻,只剩稳妥的沉:“念栀说得对。这帮老土夫子,给自己修的坟,就是个活死人墓。外头看着是合葬冢,里头怕是连墓道都连着黄泉路。我们仨,背靠背,脚踩七星,慢慢走,别贪那点明器,命比金贵,这道理,我们守了三年,不能忘。”
我啐了一口,嘴里骂着粗话,心里却熨帖得很。这辈子,我沈野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活了二十多年,就认两个理,一是金,二是情。金能让我活下去,情能让我活得像个人。而这情,就攥在我左右的两个人手里,温念栀的柔,林乐阳的稳,是我这辈子,最硬的靠山,最暖的念想。
我反手拍了拍林乐阳的后背,又攥了攥温念栀的手,黑金古刀的刀尖抵着地面,一点一点,探着前路:“老子这辈子,什么都敢忘,就是不敢忘命比金贵,不敢忘你们俩。这墓道再黑,老子的刀在,你们的人在,就什么都不怕。明器算个屁,金银算个鸟,老子要的,从来都不是这满棺的宝贝,是我们仨,能活着走出这阴山坳,能活着摘一束新的栀子,能活着,守着彼此。”
话音落,我抬脚,踩在左前方第三块石板上。
石板纹丝不动,没有翻板,没有毒箭,只有一点闷响,从石板下传出来,像是空的,又像是藏着什么东西。温念栀的指尖,立刻搭在我的肩头,她的另一只手,攥着一把揉碎的栀花瓣,糯米和朱砂混在里面,捏得紧实,她轻轻往前递了递,声音依旧稳:“左前方,五步,有阴石。阴石吸魂,别靠太近,绕着走。”
林乐阳的短刃,在黑暗里划出一点寒光,他的脚步跟在我身侧,和我背靠背,半步不离:“野金,我左你右,念栀在中间。阴石的气,是冷的,比墓道的风还冷,能辨出来。这墓道的尽头,怕是还有一道棺,不是子母棺,是主棺,墓主人的真身,怕是就在那里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
子母棺里的三只血粽子,已经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凶的邪祟,那主棺里的墓主人,既是前朝土夫子的头头,又是倒斗的老手,怕是早就修成了凶煞,连粽子都算不上,是活尸,是能化形的厉鬼,是这墓里所有戾气的源头。
我们仨,一步一步,踩着七星纹的石板,在黑暗里慢慢挪。
脚下的石板,冰凉刺骨,硌着脚底的骨头,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石板下传来的闷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在里面撞,在里面嘶吼,却被石板压着,冲不出来。石壁的缝隙里,渗着黑褐色的浆汁,是血藤的毒,滴在石板上,滋滋作响,烧出小小的坑,那浆汁溅在裤腿上,瞬间就把粗布的裤子蚀出了洞,皮肉上沾着一点,就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烧,被刀割。
温念栀的栀花瓣,捏在我们仨的掌心,那点清苦的香气,堪堪压着墓道里的阴邪,压着血藤的毒,压着牵机香的催魂气。只是那花瓣,本就枯了大半,被黑血蚀得发黑,捏得久了,就碎成了粉末,从指缝里漏出来,落在石板上,瞬间就被墓道的风卷走,连一点痕迹都不剩。那点栀香,也越来越淡,淡到几乎闻不到,只剩一点清苦的余味,黏在指尖,像一道疤,一道舍不得抹去的疤。
我攥着温念栀的手,她的指尖,依旧微凉,只是那微凉里,多了一点湿,是汗,是她攥得太紧,指尖渗出来的汗。我知道,她不是不怕,只是她不能怕,她是我们仨里,最懂阴阳术数,最懂墓道凶险的人,她一慌,我们仨就真的慌了。我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像她平日里对我做的那样,动作柔得怕硌疼她,嘴里依旧骂着粗话,语气却软得很:“念栀,别怕。老子的刀硬,乐阳的刃快,就算是厉鬼,就算是活尸,老子也能一刀劈了它的头,乐阳也能一剑挑了它的心,护着你,半点伤都不会沾。”
温念栀抬头,在黑暗里,看向我。
我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软软的,柔柔的,却又带着一点执拗的亮,像极了三年前,我们仨在城郊荒坟上遇见的那束栀子花,开在枯骨堆里,却依旧清艳,依旧挺拔,依旧不肯低头。她的声音,轻轻的,落在我耳边,像羽毛拂过心尖,酥酥的,暖暖的,却又带着一点化不开的怅然:“野金,我不是怕。我是怕这栀香,真的散了。我是怕这墓道的黑,真的吞了我们。我是怕,我们仨,拼了命闯出来,最后,还是留不住彼此。”
林乐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的胳膊,依旧抵着我的后背,力道很稳,像一座山,一座能让我安心依靠的山:“念栀,不会的。我们仨,从城郊荒坟走到阴山坳,从一无所有走到满身伤痕,闯过的凶墓无数,遇过的邪祟无数,从来都没有分开过。这栀香散了,我们就再摘新的;这墓道黑了,我们就点火折子;这命里的劫,我们就一起扛。只要我们仨,心在一起,手在一起,就什么都分不开我们。”
他的话音落,墓道里,突然响起了一声脆响。
不是石板的闷响,不是毒箭的破空声,不是粽子的嘶吼声,是玉佩相撞的清脆声响,叮铃,叮铃,从棺椁的方向传来,顺着风,飘到我们耳边,那声音,清越,却又带着一点诡异的甜腻,像是勾魂的铃,像是催命的钟。
紧接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香,从棺椁的方向涌出来,比先前的牵机香更浓,更毒,更阴邪。那药香里,混着血腥味,混着腐气,混着一点淡淡的栀子香,只是那栀子香,不是清苦的,是甜腻的,是被药香染透的,是能勾走魂魄的。
温念栀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能感受到她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颤抖,却依旧字字清晰,带着一点急,一点慌,一点后怕:“是引魂香!是前朝土夫子的引魂香,混着栀子的香,勾的是我们的魂!这帮老东西,竟连我们的念想都算到了,知道我们仨守着栀子,就用栀子香引我们的魂,让我们心甘情愿,走进他们的陷阱,变成他们的陪葬!”
我心里的疯劲,瞬间就炸了。
一股子火气,从脚底直冲脑门,烧得我眼睛发红,烧得我心口发疼,烧得我手里的黑金古刀,都在微微发烫。这帮老土夫子,这帮阴毒的东西,竟连死人的念想都不放过,竟连我们仨心头那点唯一的暖,都要拿来算计,都要拿来化作催命的符!他们活着的时候,倒别人的斗,掘别人的坟,吸别人的血;死了之后,还要拉着活人垫背,还要勾着活人的魂,还要让活人变成他们的傀儡,他们的陪葬!
我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压下那点被引魂香勾起来的眩晕,红着眼,低喝一声:“乐阳,跟我走!念栀,你守着自己的魂,别被这香勾走!老子今天,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这帮老东西的棺椁砸了,把他们的魂劈了,把他们的戾气,挫骨扬灰!”
话音落,我抬脚,不再踩七星纹的石板,不再绕着阴石走,不再避着石壁的毒箭口,就这么直直的,朝着棺椁的方向冲过去。黑金古刀的刀锋,在黑暗里划出一道寒光,劈开迎面而来的风,劈开渗下来的血藤浆汁,劈开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引魂香,眼里只剩狠劲,只剩疯劲,只剩要把这墓里所有阴邪都斩尽杀绝的执念。
林乐阳的短刃,紧随其后,他的脚步,依旧跟我背靠背,他的招式,依旧柔中带刚,快得离谱,短刃划过,劈开从石壁缝隙里射出来的毒箭,挑断从石板下钻出来的血藤,替我挡下所有侧方的偷袭,嘴里也骂着粗话,声音里的清亮,终于回来了,只是那清亮里,裹着和我一样的疯劲,一样的狠劲:“野金,老子陪你疯!这帮老东西,敢算计我们仨,就该有被挫骨扬灰的觉悟!今天,要么我们仨活着走出这墓道,要么,就跟这帮老东西,同归于尽!”
温念栀没有跟上来,也没有退。
她就站在我们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素净的衣衫,在黑暗里猎猎作响,鬓发被风吹乱,却依旧半点慌乱都没有。她把剩下的栀花瓣,尽数揉碎,混着糯米和朱砂,往我们的后心掷来,那点清苦的栀香,瞬间就压下了引魂香的甜腻,压下了那点勾魂的戾气。她的指尖,掐着诀,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咒文,那咒文的声音,清越,沉稳,像一道镇魂的符,像一道护心的盾,落在我们的耳畔,落在我们的心头,让我们那点被引魂香勾起来的慌乱,瞬间就定了下来。
她的声音,依旧稳稳的,落在我耳边,是最安心的锚,是最坚定的光:“野金,乐阳,小心!这引魂香,勾的是执念,你们的执念是彼此,是活着出去,所以不会被勾走魂。这墓里的真正凶险,不是引魂香,不是血藤,不是粽子,是墓主人的真身,是他藏在主棺里的,百年的戾气,百年的怨念,百年的邪术!他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是我们的魂,是我们仨的三魂七魄,凝成的,能让他永世不灭的本命灯!”
我和林乐阳,已经冲到了棺椁的跟前。
鎏金的外椁,已经被我们撬开,楠木的内棺,也已经被顶开,棺板散落在石板上,鎏金的碎片,玉镯的残片,珍珠的粉末,混着黑血和骨渣,铺了一地。那满棺的明器,依旧堆得像小山,金光晃眼,白玉温润,只是那金光里,渗着黑血,那白玉上,刻着锁魂纹,那珍珠里,裹着戾气,碰一下,就会被缠上,沾一下,就会被蚀骨。
而在这子母棺的身后,石壁的中央,一道暗门,已经被推开了。
暗门是黑石做的,刻着密密麻麻的锁魂符,朱砂黑得发亮,符纹的缝隙里,渗着暗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印子,那血珠,依旧是活的,依旧在冒着丝丝白烟,依旧在烧着石板。暗门里,是一条更窄,更黑,更阴冷的墓道,墓道的尽头,一点微弱的金光,隐隐约约,晃得人眼晕,那金光,不是明器的光,是主棺的光,是墓主人真身的光,是那盏,要用我们仨的魂,来点燃的本命灯的光。
我攥着黑金古刀,刀尖抵着黑石的暗门,狠狠一撬。
铮的一声脆响,黑石的门,被我撬起一角,里头立刻涌出来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戾气,那戾气,比先前所有的阴邪加起来,都要重,都要毒,都要冷。那戾气里,混着血腥味,混着腐气,混着引魂香的甜腻,混着栀子香的清苦,还有一点,淡淡的,人的气息,是活人的气息,是除了我们仨之外,还有别人,在这墓里!
我心里的警铃,瞬间就响了。
倒斗的人,最怕的不是墓里的邪祟,不是墓里的机关,是同行的算计,是人心的叵测。这阴山坳的墓,荒无人烟,除了我们仨,不会有别人来,除非,是有人跟着我们,是有人算计我们,是有人,早就知道这墓里的凶险,知道这墓主人的邪术,故意把我们仨,引到这墓里,让我们仨,替他们开路,替他们送死,替他们,拿到那盏本命灯!
“谁?!”我低喝一声,黑金古刀的刀锋,直指暗门里的黑暗,眼里的狠劲,几乎要溢出来,“藏头露尾的东西,给老子滚出来!老子沈野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就是算计同伴的杂碎!今天,要么你滚出来,老子一刀劈了你,要么,老子冲进去,把你剁成肉泥,喂粽子!”
话音落,暗门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佻,油腻,带着一点志在必得的得意,还有一点,阴毒的算计,从黑暗里飘出来,落在我们的耳畔,像一条毒蛇,顺着我们的骨头缝,往心里钻:“沈野金,温念栀,林乐阳。果然是你们仨,果然是这世上,最不怕死的三个愣头青。三年前,你们仨在城郊荒坟上捡了一条命,三年后,你们仨,还是要把这条命,送在这阴山坳的墓里。也好,也好,你们仨的魂,正好能点燃墓主人的本命灯,正好能让我,拿到这墓里的所有宝贝,正好能让我,一步登天,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土夫子!”
一个人影,从暗门里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却沾着墓土的灰,沾着黑血的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却鬓角发白,眉眼间,满是阴鸷的算计,手里攥着一把精致的玉扇,扇骨上刻着缠枝莲纹,和子母棺上的纹路,一模一样。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手里攥着开山斧,斧刃上沾着黑血,眼里满是凶光,一看就是常年倒斗的老手,手里的人命,怕是数都数不清。
是王九爷。
道上有名的土夫子,最是阴毒,最是贪财,最是擅长算计同伴。三年前,我们仨在城郊荒坟上,抢了他的一批明器,结下了梁子,他一直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我们,没想到,他竟跟着我们,追到了这阴山坳的墓里,竟想借着墓主人的手,杀了我们仨,竟想坐收渔翁之利,拿走这墓里的所有宝贝!
我咬着牙,手里的黑金古刀,几乎要被我攥断,眼里的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王九爷,你这杂碎!三年前,老子放了你一条生路,你不感恩戴德,反倒跟着我们,算计我们,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当真以为,这墓里的邪祟,能护着你?今天,老子就先劈了你,再劈了墓主人的真身,让你和他,一起化作这墓里的枯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王九爷轻笑一声,玉扇轻轻摇着,眼里的阴鸷,更甚:“沈野金,你别猖狂。你以为,你们仨能闯到这里,是你们的本事?是我故意放你们进来的。这墓里的引魂香,是我点的;这子母棺的粽子,是我放的;这暗门的机关,是我开的。我就是要让你们仨,替我开路,替我挡下墓主人的戾气,替我,拿到那盏本命灯。你们仨,不过是我手里的棋子,不过是我用来换宝贝的筹码,今天,你们仨,必死无疑!”
话音落,王九爷抬手,玉扇一指,他身后的两个壮汉,立刻就冲了上来。
开山斧的斧刃,在黑暗里划出一道寒光,劈面而来,斧风带着戾气,带着血腥味,带着墓道的阴寒,狠狠的砸向我和林乐阳。那两个壮汉,都是身强力壮的老手,手里的开山斧,快,狠,准,招招都往要害劈,招招都想置我们于死地。
我和林乐阳,背靠背,刀光交错,黑金古刀的狠,短刃的快,瞬间就和开山斧撞在了一起。
火星四溅,黑血横飞,斧刃撞在刀锋上,发出刺耳的脆响,震得我虎口发麻,震得我胳膊发酸,却依旧死死攥着刀柄,不肯松手。林乐阳的短刃,依旧快得离谱,划开壮汉的胳膊,挑断壮汉的筋络,替我挡下所有的重击,他的嘴角,被斧风扫到,渗着血珠,却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只是那笑容里,没了往日的轻佻,只剩狠劲,只剩决绝:“野金,左边交给我,右边交给你!今天,就让这帮杂碎,尝尝我们仨的厉害,尝尝这黑金古刀和短刃的滋味!”
我红着眼,一刀劈向右边那壮汉的脖颈,黑金古刀的刀锋,嵌进骨头里,狠狠一拧,黑血喷了我一脸,我抹都不抹,反手又补上一刀,那壮汉的脑袋,瞬间就滚在了石板上,眼睛还睁着,眼里的凶光,却已经散了。左边那壮汉,被林乐阳的短刃,挑开了心口,刃尖扎进去,黑血涌出来,那壮汉嘶吼着,挣扎着,最后还是倒在了石板上,化作一滩黑泥,只剩骨头架子。
王九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没想到,我们仨,竟这么能打,竟这么狠,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杀了他的两个得力手下。他的玉扇,攥得更紧了,扇骨都快被他捏碎,眼里的阴鸷,变成了惊恐,变成了慌乱,变成了一点志在必得的执念,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却依旧不肯认输:“你们仨,别得意!这墓里的凶险,还在后头!墓主人的真身,马上就要出来了,他的戾气,能吞了你们,他的邪术,能勾了你们的魂,你们仨,就算杀了我的手下,也逃不出这墓道,也躲不过这宿命!”
话音落,暗门里的墓道尽头,那点微弱的金光,突然就亮了起来。
金光万丈,瞬间就照亮了整个墓道,照亮了我们仨的身影,照亮了王九爷的脸,照亮了那满棺的明器,照亮了石壁上的镇魂符。那金光里,渗着暗红色的血珠,渗着黑褐色的浆汁,渗着浓得化不开的戾气,还有一点,淡淡的,栀子香的清苦,只是那清苦,已经被金光染透,已经被戾气蚀尽,已经快要散了。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嘶吼,从金光里传出来。
那嘶吼,不是粽子的低吼,不是活尸的咆哮,是人的声音,是墓主人的声音,是百年前,那个土夫子的头头,临死前的怨念,临死前的戾气,临死前的不甘,凝成的,能震碎魂魄的嘶吼。那嘶吼,震得石壁簌簌掉灰,震得石板微微颤抖,震得我们仨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震得我们仨的心跳,都在微微发慌。
墓主人的真身,终于出来了。
他从主棺里,缓缓的爬了出来,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鎏金的寿衣,寿衣上刻着缠枝莲纹,纹路上渗着黑血,沾着血藤的刺,枯骨的手,指甲足有三寸长,黑得发亮,指尖沾着血珠,往石板上一落,就冒起丝丝白烟,石板被烧出大大的坑。他的脸,皮肉外翻,只剩下枯骨,眼窝是空的,却燃着墨绿色的凶光,那凶光,比三只血粽子的眼,更甚十倍,更毒十倍,更冷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