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雪落长安。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燃着龙涎香,青烟袅袅,缠上梁间悬着的明黄帷幔,又被殿外卷进来的寒风打散。丁程鑫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氅,指尖却还是凉的。他垂眸看着阶下那个身着月白锦袍的人,眉峰微挑,少年人特有的桀骜气混着雪沫子,在他眼底翻涌。
丁程鑫太傅这是,又来给孤讲那些君臣之道?
马嘉祺抬眸,一双眸子清冽如寒潭,望进丁程鑫眼底时,却又淬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他躬身行礼,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马嘉祺殿下,今日不讲君臣,臣,为殿下铸了一样东西。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捧到丁程鑫面前。木盒上雕着繁复的云纹,触手生凉。丁程鑫挑眉,伸手掀开盒盖,霎时便怔住了。
盒中躺着一支笔。
笔杆是莹白的骨瓷,通透得能映出窗外的落雪,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玉泽,细看时,竟能瞧见瓷胎里隐隐约约的纹路,像是骨骼的脉络,缠缠绕绕,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笔头是上好的紫毫,锋颖锐利,沾着一点极淡的红,像是晕开的血珠。
丁程鑫骨瓷笔?
丁程鑫拿起那支笔,入手微凉,重量恰好,竟比他平日里用的狼毫还要趁手。他摩挲着笔杆上的纹路,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爬
丁程鑫太傅倒是有心,只是这骨瓷脆弱,如何能经得住朝堂风雨?
马嘉祺垂眸,目光落在那支笔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暗芒,快得让人抓不住。
马嘉祺殿下可知,这瓷胎,是用什么烧的?
丁程鑫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马嘉祺是叛臣的骸骨。
马嘉祺马嘉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在丁程鑫耳边。
马嘉祺前月通敌叛国的镇北将军,还有他麾下那些逆党,臣请了陛下的旨意,取其骸骨,磨成粉,掺了高岭土,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了这一支笔。
丁程鑫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骨瓷笔杆硌得指尖生疼。他看着马嘉祺清俊的眉眼,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里,此刻竟藏着化不开的寒意。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镇北将军叛乱,围了东宫三日,是马嘉祺带着三百死士,硬生生从尸山血海里把他救出来。那时的马嘉祺,一身血衣,眸色猩红,和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太傅,判若两人。
丁程鑫太傅恨他们。
丁程鑫轻声道,不是疑问,是陈述。
马嘉祺臣恨的,是所有背叛殿下的人。
马嘉祺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马嘉祺臣的命,是殿下的。这天下,也该是殿下的。所有挡路的人,都该化作尘埃,护殿下一世安稳。
丁程鑫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马嘉祺眼底的执念,喉结滚动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他自幼被立为太子,身处东宫,见惯了尔虞我诈,听多了虚与委蛇。唯有马嘉祺,从他八岁伴读起,便一直守着他,护着他,从未有过半分异心。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份守护,竟浓烈到如此地步。 马嘉祺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方砚台,砚台是端州的老坑砚,磨得光滑细腻。他拿起桌上的墨锭,俯身,竟真的开始研墨。丁程鑫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发现,他的指尖,竟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还渗着淡淡的血丝。
丁程鑫太傅的手……
马嘉祺研墨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马嘉祺无妨,研墨时不小心划破的。
他低下头,继续研墨。墨锭在砚台上缓缓转动,浓黑的墨汁渐渐晕开,竟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丁程鑫的目光落在他的指尖,那道疤痕还在渗血,一滴,两滴,落在墨汁里,晕开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他猛地明白过来。 这墨汁里,混着马嘉祺的血。
丁程鑫马嘉祺!
丁程鑫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伸手想去握住马嘉祺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马嘉祺直起身,将研好的墨汁推到他面前,拿起那支骨瓷笔,蘸了墨,递到他手中。
马嘉祺殿下,用这支笔,写下一份盟约。
丁程鑫握着笔,指尖的寒意更甚。他看着砚台里泛着暗红的墨汁,喉间发紧
丁程鑫什么盟约?
马嘉祺君臣契,生死约。
马嘉祺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马嘉祺殿下登基之后,要信臣,用臣,此生此世,不疑,不叛。而臣,会护殿下君临天下,护殿下……生生世世。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蛊惑。丁程鑫看着他清冽的眼眸,那里头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漫天的落雪。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这张网,是马嘉祺用骨血织成的,温柔,却又致命。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龙涎香的气息混着墨汁的血腥味,弥漫在殿中。丁程鑫握着那支骨瓷笔,笔尖的墨汁欲滴未滴。
他抬眸,看向马嘉祺。
丁程鑫若孤不写呢?
马嘉祺的笑意淡了些,眸色沉了沉,却依旧温和
马嘉祺那臣,便只能将这长安,这天下,都化作殿下的祭品,逼殿下写了。
丁程鑫的心,重重一跳。
他看着马嘉祺眼底的偏执,忽然笑了。少年太子的笑,桀骜又张扬,像是风雪里绽开的红梅。他低下头,握着那支骨瓷笔,在宣纸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墨汁里的血丝,渗进纸纹里,化作一朵暗红的花。
马嘉祺看着宣纸上那个张扬的名字,眼底的暗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俯身,捡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自己的袖中。
马嘉祺殿下
他轻声道
马嘉祺这份盟约,至死,都不能反悔。
丁程鑫放下笔,看着自己指尖沾着的墨汁,那墨汁里,还带着马嘉祺的体温。他抬眸,看向马嘉祺,嘴角勾起一抹笑
丁程鑫太傅既有此心,孤,便陪太傅走一趟这帝王路。只是太傅要记好了,他日孤君临天下,你若敢叛,孤便用这支笔,亲手剜了你的心。
马嘉祺躬身,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马嘉祺臣,遵命。
窗外的雪,还在落。
紫宸殿里,龙涎香袅袅,骨瓷笔静静躺在紫檀木盒里,像是一场无声的誓约,在风雪里,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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