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秋。

晨雾是格拉维尔庄园最忠实的访客，克洛伊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翻着一本有些破的《魔法药剂与药水》。

克洛伊的眼睛无意识眨了眨，这本书她甚至可以倒着背下来。

“它迟到了。”母亲的声音在克洛伊耳旁盘旋，她当然知道是什么

猫头鹰。

克洛伊并不在乎，头再次低了下去，淡淡的金发微微垂下。就在这时，一声振翅的声音传入克洛伊的耳朵，一只棕色羽毛的猫头鹰停在她的脚边，扔下一封信。

克洛伊垂下眼，睫毛微颤。

信封是厚重的羊皮纸，边缘烫着盾形纹章。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标志即使在昏暗的晨光中也在微微发亮，像有什么东西在纹路深处流动。

克洛伊捡起信，一点点拆开信封，整个过程迅速又麻利，信的内容简洁规范。她读完第一遍，又读了第二遍，目光在“亲爱的格拉维尔小姐”和“副校长米勒娃·麦格谨上”之间移动了三次。然后她把信纸按原折痕折好，塞回信封。

“他们寄来了。”母亲的声音从温室里传来，塞西莉娅·格拉维尔站在那里，铂金色长发被盘在脑后，高贵的墨绿色长裙像一株鸢尾。

女人走近克洛伊，拿起信审视了一番：“我们今天就去对角巷。”

克洛伊合起书，缓缓点头。她对母亲的决策向来没有什么意见。

塞西莉娅说：“你的父亲明天就会从西伯利亚赶过来”

格拉维尔家没有使用飞路粉——塞西莉娅认为那种旅行方式“不体面且容易弄脏衣服”。他们也没有幻影移形，因为克洛伊还没到年龄。相反，一辆深蓝色的麻瓜汽车在早餐后准时停在了庄园门口。司机是个沉默的年长巫师，穿着笔挺的制服，帽檐压得很低。

“莱纳德为家族服务四十年了。”上车时，塞西莉娅平静地介绍，“他知道该去哪里。”

克洛伊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景色从诺曼底的田园风光逐渐过渡到都市的灰色建筑。

雨滴开始敲打车窗，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她注意到母亲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膝上，目光直视前方。

对角巷的入口隐藏在破釜酒吧后面。当莱纳德将车停在那家肮脏的小酒馆门外时，塞西莉娅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跟紧我。”她对女儿说，然后推开车门，伞在她头顶自动展开，将雨水隔绝在外。

破釜酒吧里挤满了人——或者说，挤满了各种形态的生物。一个戴紫色高帽的女巫正大声抱怨天气，三个妖精蹲在角落里数着一袋叮当作响的金币，吧台边还有个男巫的帽子在不停冒出彩色的烟雾。空气里混合着木头霉味、烤香肠的油腻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魔法气息。

克洛伊没有左顾右盼。她跟在母亲身后，脚步轻盈地绕过地上的水渍和一只打瞌睡的猫。塞西莉娅径直走向后院，在那堵砖墙前停下，抽出魔杖，精准地敲击了几块砖头。

墙打开了。

对角巷在雨中依然熙攘。五颜六色的店铺招牌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烁。

“先去摩金夫人长袍店。”塞西莉娅说，“然后奥利凡德。课本可以最后买。”

克洛伊点点头。她们穿过拥挤的街道，经过咿啦猫头鹰商店时，克洛伊瞥见橱窗里一只雪白的猫头鹰，它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轻轻歪了歪头。

塞西莉娅注意到了这一幕：“差点忘了，你需要一只猫头鹰”女人下一秒，推门进去

店主是个矮胖的女巫，鼻梁上架着副圆眼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她正给一只茶色猫头鹰喂食，见客人进来，匆忙擦了擦手。

“欢迎！需要帮忙挑选吗？新生的话，褐枭很受欢迎，性格温顺，送信可靠——”

塞西莉娅抬手制止了她的介绍。“我们自己看。”

她的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周，最终停在靠里侧的一个独立笼舍。

那里面栖着一只体型中等的猫头鹰，羽毛是罕见的银灰色与雪白相间，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虹膜是近乎透明的浅金色，在昏暗的店内幽幽发亮。

“那只。”塞西莉娅说。

店主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啊，您真有眼光。那是只雪林猫头鹰和隐鸮的混血变种，夜视能力特别好，飞行时几乎无声。不过……它有点特别。”

“特别？”

“它对主人一向很挑剔…”店主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塞西莉娅看向克洛伊。“你觉得呢？”

克洛伊走近笼舍。那只猫头鹰转过头，浅金色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它没有像其他猫头鹰那样好奇或警惕地鸣叫，只是静静地站着，翅膀微微收拢。

克洛伊伸出手，指尖停在笼门前几英寸处。

猫头鹰歪了歪头，发出一声轻柔的“呼噜”声，然后——它自己用喙拨开了笼门的插销。笼门轻轻弹开，它跳了出来，没有飞走，而是落在克洛伊伸出的手臂上。爪子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梅林啊……”店主惊叹道。

塞西莉娅脸上闪过一丝克洛伊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某种深沉的、近乎满意的东西。“就是它了。多少钱？”

“十五加隆，夫人。包括笼子和一年的猫头鹰坚果。”

交易很快完成，它安静地待着笼子里，眼神无意识打量着一切。

走出店铺时，雨已经小了，变成细密的雾气。

“给它起个名字。”塞西莉娅说。

克洛伊沉默了几秒：“里娅媞。”

塞西莉娅没有意见，继续往前走去。

摩金夫人是个矮胖的女巫，穿着紫色长袍，笑容可掬。“新生吗？亲爱的，站到那边的凳子上。我们会为你量身定制所有需要的袍子。”

克洛伊照做了。当卷尺自动绕上她的腰围、臂长和其他各种尺寸时，她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摩金夫人一边记下数字，一边絮絮叨叨地聊天:“今年来了好多新生呢！刚走了一个马尔福家的小少爷，趾高气昂的，但长得真漂亮，那一头金发……”

卷尺在测量克洛伊的袖长时，突然松垮下来，软软地垂到地上。

“噢，真奇怪。”摩金夫人捡起卷尺，轻轻拍了拍，“它平时很听话的。”

克洛伊没有回应。

量体结束后，她们前往奥利凡德魔杖店。

那是一家又小又破的店铺，橱窗里褪色的紫色软垫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根魔杖。门上的金字招牌已经剥落，写着:“奥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推门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比外面看起来更深，层层叠叠的魔杖盒一直堆到天花板，空气中浮动着陈年木屑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魔法尘埃。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在梯子顶端转过头

“啊。”他说，轻巧地从梯子上爬下来，“又一个格拉维尔。我认得出那头发和眼睛。上一次为你家族服务是……埃罗纳·格拉维尔！接骨木，龙心弦，十又四分之一英寸，弹性尚可。他是个挑剔的顾客，试了二十三根才找到合适的。”

塞西莉娅微微颔首。“希望我女儿不会花费您那么多时间，奥利凡德先生。”

“时间？”老人笑了，声音轻柔如羽毛落地，“魔杖选择巫师，亲爱的女士，这个过程自有它的节奏。那么，小姐，你惯用哪只手？”

克洛伊没说话，举起右手。

奥利凡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印有银色刻度的卷尺。“让我们先量一下。肩到中指，腕到肘，头围……”卷尺自动工作起来，而老人转身在货架间穿梭，取下一个个长条盒子。

第一根魔杖是山楂木，独角兽毛芯。克洛伊刚握住，架子上一个水晶瓶就炸裂了。

“不，不，显然不对。”奥利凡德迅速收回魔杖，递上另一根，“试试这个。枫木，凤凰尾羽，九英寸。”

这次，窗台上的几本书突然飞了起来，在屋里乱窜。

“有意思。”奥利凡德的眼睛亮了，“不是这个，但反应很强烈。你有强大的潜力，小姐。”

他们试了十一根魔杖。樱桃木、紫杉木、柳木……每一次都有小规模的混乱发生。

克洛伊的表情始终平静，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第十二根魔杖装在朴素的深灰色盒子里。奥利凡德打开时动作格外轻柔。

“接骨木，凤凰尾羽，九英寸，硬度尚可。”他将魔杖递给克洛伊。

“接骨木是最稀有的魔杖木材，往往选择那些身处非凡命运中的巫师。而凤凰尾羽……能适配它的巫师很少。”

克洛伊握住魔杖。

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了。

不是寂静，而是一种温暖的安静，像深秋午后阳光洒满的空房间。

魔杖尖端亮起柔和的淡紫色光芒，缓缓弥漫开来，照亮了每一层货架、每一个盒子、每一粒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那光芒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渐渐熄灭。

奥利凡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非凡的组合。接骨木与凤凰尾羽……上一次见到这样的配对还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没有说是什么时候，但眼神变得遥远。

“它合适吗？”塞西莉娅问。

“再合适不过了。”奥利凡德轻声说，“魔杖选择巫师，而这一根……它选择了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七个加隆，谢谢惠顾。”

购买课本的过程很迅速。克洛伊在丽痕书店挑选了所有清单上的书，外加几本额外参考书:《高级变形术理论》《魔法药剂与药水·注释版》以及《不列颠魔法生物图谱》。结账时，收银的女巫看了一眼书单，扬起眉毛。

“新生？这些书对你来说可能太超前了，亲爱的。”

塞西莉娅淡淡开口：“不用担心她。”

车驶入庄园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格拉维尔庄园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

庆幸的是，父亲已经回来了。埃罗纳·格拉维尔询问了采购情况，对她选择的魔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阅读餐桌上摊开的魔药期刊。

他是个高瘦的男人，铂金色的头发在鬓角已经有些发灰：“放轻松，克洛伊。”埃罗纳突然说。

克洛伊点头，很快结束了晚餐。

1991.9.1

国王十 1991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