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都城长安真是十里红妆,鼓乐喧天。程家小女少商与新帝跟前红人、手握重兵的凌不疑大婚,满朝文武、世家贵胄几乎都到齐了,连御驾都亲临观礼,当真是风光无两。
吉时一到,红绸引路,鞭炮齐鸣。新郎官凌不疑一身喜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望向那顶缓缓而来的花轿时,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新娘子程少商端坐轿中,虽看不见容貌,单是那轿帘微动间泄出的几分灵动气韵,便知是位妙人。
观礼的人群里,有一人却显得与周遭的喜庆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那人正是袁善见。
他今日也穿了身簇新的锦袍,墨发高束,面如冠玉,依旧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那双总是含着几分讥诮与疏离的眸子,此刻望着那对璧人,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他与程少商相识数载,几番纠葛,终究是成了旁人故事里的看客。
身旁同僚笑着打趣:“袁公子,瞧这凌将军与程小娘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袁善见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酒盏,浅啜一口,淡淡应道:“确是良缘。”语气听不出喜怒,只那握着杯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他本不是爱凑这种热闹的人,今日来,不过是想亲自看她最后一眼,看她得偿所愿,从此安心罢了。如今礼已过半,他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也该随着这场婚礼的结束,彻底斩断了。
念及此,袁善见便想寻个由头,提前离场。他刚转身,却不防与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一声轻呼,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软糯。
袁善见连忙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年轻女子,身着素雅的湖蓝色衣裙,裙摆上绣着几枝淡淡的兰草,料子虽好,却不张扬。她方才许是被撞得急了,鬓边的一支白玉簪微微晃动,几缕青丝垂落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
女子也正抬眸看他,一双眼睛像是含着水的墨玉,清澈明亮,此刻虽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却并无半分恼怒,反而先屈膝福了福,轻声道:“是小女子失礼了,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莫怪。”
她的声音温润柔和,如春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气质。
袁善见见她如此,心中那点因被冲撞而起的微澜也散了,颔首道:“无妨,是在下转身过急,未能留意。”他素来清冷,与人交往极少如此平和客气,连自己都觉有些意外。
女子闻言,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瞬间明媚了周遭的景致。“多谢公子体谅。”说罢,她便侧身想让开道路。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几位夫人的笑语声,其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扬声唤道:“青砚侄女,你跑哪儿去了?快来,姨母给你引见几位世交婶婶。”
那女子——阮青砚,闻言便朝声音来处望去,又回头对袁善见微微点头示意,才提着裙摆,缓步走了过去。
袁善见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南阮氏,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江南望族,虽不比京中勋贵势大,却也是书香世家,底蕴深厚,在江南一带极有声望。只是听说阮家这一代的大小姐自幼父母双亡,由族中长辈抚养长大,性子娴静,极少涉足京中社交场合,故而他此前从未见过。
方才那一面,虽只是短短数语,却让袁善见对这位阮家大小姐留下了几分印象。她虽看似柔弱,举止间却自有一股世家女子的从容得体,眼神清澈,不见丝毫攀附或怯懦,倒是难得。
他收回目光,心中那点怅惘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莫名的好奇。
今日这场婚礼,原是为了见证他人的圆满,却不想,竟意外遇上了这样一位来自江南的阮氏女。
袁善见端起酒盏,又饮了一口,这一次,酒液似乎也少了几分先前的涩味。他想,或许今日,也不全然是来看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