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分局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怪谈”：406是风水宝地，无论什么动植物在406及其周边都能如鱼得水，生命力极其旺盛，但只要出了406的辐射范围，养啥死啥，种啥死啥，久而久之就成了北江分局内部人尽皆知的秘密。

　偏偏有不信邪的初来乍到者要挑战这个守则，于是乎无论养花草还是养乌龟，都无一例外地挂了。

　406的窗外有一个用围栏搭建的小花圃，花圃前面有一棵高大的梨树，每逢春暖花开的季节，这块地方就很热闹。

　花种一个一个破土而出，生根抽枝发芽，结出花骨朵，竞相开放，五彩缤纷，甚是好看。梨树也会在同一时间花儿朵朵开，纯白无暇，美不可言。

　猫咪晓玄也在406精神抖擞，傲娇得不得了，成天到处乱窜，一点也不像往常懒洋洋的风格。

　沈翊根据一段犹如老电视雪花点点飞的监控视频才画完嫌疑人画像，李晗正好端着一个饭盒敲门进来，笑意盈盈，“沈老师，十二点多，该吃饭了，城队特意叮嘱的。”“谢谢，画像画好了。”李晗放下饭盒，拿着画像走了。

　沈翊之前一直三餐不定时，饥一餐饱一餐，导致胃病严重，发作起来痛得在床上打滚，甚至住院打点滴。现在有了杜城和同事们监督，他不敢再怠慢。

　细嚼慢咽吃完饭，他把画板移到窗前，在画纸上留下这些自然界生灵的倩影，画着画着，他抬眸凝视长在花圃角落里的紫色花朵，五片细长花瓣随风飘荡，像少女的流苏裙摆，也像杜城睡着时垂落的睫毛。

　沈翊被自己莫名的臆想吓得眼皮跳了几下，脸蛋瞬间掠上了一抹红霞，他赶忙俯下身，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在画纸上涂抹。

　杜城刚带队逮住一起流窜作案的嫌疑人，交给老闫审问，狼吞虎咽扒完饭，趁着空闲，他推开406虚掩的门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桌上见底的饭盒，安心地点点头，扭头看到小画家侧身低头握着笔在画纸上勾描，粉嫩的唇微抿着，桃花眸含着一泓碧波，春日暖阳恰好给他脸庞笼了一层柔光，更显得肤白貌美，眉目如画。

　“秀色可餐”，这几个字突然从杜城的脑海里跳出来，闹得他一时面红耳赤，僵在原地不动，一个劲地薅头发。

　沈翊眼神余光扫到杜城挺拔的身影，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那人毫无形象地对自己的头发下狠手，于是嘴角堆起笑容，“杜城，你是头皮痒吗？”

　“啊？！”杜城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脑子才接上弦，停下祸害头发的手，憨厚地笑了笑，开始疯狂找补，“那什么，几天没洗，是有点痒。”

　“瞧你头发乱成啥样了，我有牛角梳，你过来，我帮你梳梳，你这个队长得注意形象！”沈翊边说边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黝黑的梳子，朝着杜城晃了晃。

　杜城笑开了花，赶紧反手关上门，单手扛了一把椅子放到窗边，大喇喇坐下。

　沈翊站在他身后，握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他的头发，碰到打结的地方，也不着急，一点一点梳理，直到把结全都梳顺为止。

　杜城脖子向后仰，眯缝眼打量这位漂亮的画家：柔和的线条，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温润的气质。

　沈翊自然留意到他火热的目光，心脏砰砰狂跳，面上装作不经意，“杜城，你看够没？”

　杜城眼睛眨都不眨，“看不够。”

　“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沈翊噗嗤一笑。

　杜城一脸臭屁，“无师自通。”

　走出406的杜城脚步轻快，笑容满面，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办公室。

　蒋峰一边往嘴里丢薯片，一边捅了捅专心在电脑前工作的李晗，含糊不清地说，“城队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活蹦乱跳的？”

　李晗给了他一个肘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406风水养人呗！”

　蒋峰挠挠头，表示听不懂，回到座位慢慢琢磨。

　老闫审完了嫌疑人，手里端着保温杯，慢慢踱过来。他低头吹了吹略有些烫的茶水，几片绿油油的茶叶打着圈圈转悠，掀起一点点涟漪。

　他探头看了一眼在办公室里托腮傻笑的杜城，又瞟了瞟在座位上发呆的蒋峰，晃了晃脑袋，一脸神秘兮兮，“要我说城队像是开窍了。”

　“开窍？啥意思？”蒋峰摸了摸后脖颈，满脸迷茫，“老闫，你别跟这打哑迷好不好？”

　老闫老神在在，抿了两口茶，眯缝着眼，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只手拢在嘴边悄声说，“这么明显你还没看懂？”

　蒋峰继续保持石化状态。

　何溶月给杜城送完鉴定报告，经过大厅，她挑了挑眉，语气不咸不淡，“蒋峰是得多动脑子，不然生锈了。”说完头也不回走开了。

　蒋峰脑子彻底宕机，他脚撑了撑地，快速滑动椅子到李晗身边，附耳求助，“他们什么意思？”

　李晗暂停敲打键盘，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蒋峰的额头，“说你什么好呢？城队恋爱了，看不出来吗？”

　蒋峰嘴巴张得老大，“不会吧？对方是谁啊？”

　“行了，别烦我，我事还没做完呢，真是啥也不懂。”李晗瞪了他一眼，转头摆弄电脑，留给蒋峰一个后脑勺。

　大厅重新归于沉寂，蒋峰一边埋头写结案报告，一边竖起耳朵聆听一墙之隔办公室里杜城的动静，可惜一下午过去了，也没有捕捉到任何讯息。

　天色渐晚，暮色四沉，灯光依次亮起，整座城市在光影流淌中迎来黑夜。

　杜城抱着一撂资料走到李晗跟前，敲了敲桌子，“李晗，这些案宗我过了一遍，你明天再对一遍，看看有没有差错。”

　李晗点头答应。

　杜城拍拍手，目光扫视众人，“到点了，大家早点下班吧！”

　“好咧！”“下班下班！”“回去吃饭！”一时间关电脑关抽屉穿外套拿钥匙说小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杜城敲开406的门，好整以暇地靠着墙，看着沈翊收好画纸和画笔，把晓玄装进小白包挎上，关好灯再款款走向他，整个过程中，杜城勾起的嘴角一直没放下。

　“走，咱们去吃饭！”杜城的视线黏糊糊，看得沈翊脸红得像苹果，伸出小手推了推他，嗓音甜腻，“在局里呢，注意一点！”

　杜城无所谓地摇摇头，把外套脱下来，欲盖弥彰地盖住自己和沈翊十指相扣的手，快步走出分局，直奔牧马人而去。

　“什么情况？城队怎么没穿外套？”“你什么眼神？重点是城队拿外套挡着……等等，城队好像拉着沈老师的手！”“他们有情况！他们不会真谈了吧？”大厅里还没走完的队员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凑到门口，向外张望，正准备走的蒋峰听到动静，停下脚步，也凑了过去，“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没看出来城队和沈老师有猫腻吗？”蒋峰迟钝的大脑显然没连上网，经过大家七嘴八舌的科普，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

　处于舆论中心的两人显然没留意这些，他们急急忙忙去犒劳五脏庙了。

　第二天早上，杜城照常接沈翊上班，到分局门口下车。沈翊不经意间抬头瞥见杜城鬓角有片树叶，也不打招呼，上前一步拽着他的领子往下拉，杜城没闪躲，看着面前小画家含情脉脉的眼睛，下意识地配合低头，这下一来沈翊反倒害羞了，红着脸别过头踮脚拨掉了他头上的树叶，“好啦，弄掉了。”杜城情不自禁摸了下沈翊的脸，沈翊佯怒，拍掉了对方不安分的手。

　他俩刚转身就碰到了抱着文件夹大步流星向外走的何溶月，她戏谑地勾起嘴角，“注意点影响，毕竟公共场合。”

　杜城耸了耸肩，一脸不在意，沈翊面红耳赤，低头扯了扯杜城的衣袖，声音低沉，“快进去吧！”

　刚到办公室坐下，报警电话就响了，城南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伤人案。

　又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一天，等杜城他们把嫌疑人逮到局里时，夕阳正洒下最后一缕余晖，整片天空泛着浅粉和浅紫糅杂的霞光，宛如一块渐变色的绸缎。

　一行人大半天滴水未进，一个个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杜城更是憔悴得肤色都深了几分。

　大家分工合作，审人的审人，泡面的泡面，灌水的灌水，杜城看着微信置顶对话框里猫咪头像的人儿给他的留言：“杜城，辛苦了！忙完了来我画室。”他抻了抻胳膊，推开了406的门。

　沈翊给他备好了热乎乎的咖啡和香喷喷的加肉加蛋的盖浇饭，杜城喜滋滋地一扫而光，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沈老师，还有没有加餐？”说完眼神带有深意地瞥了瞥画像师苗条的腰身，被后者投来一记嗔怪的眼刀：“回去再说。”

　杜城从406离开的时候，红光满面，一蹦三跳，一副年轻了十岁的模样。

　蒋峰跟李晗耳语：“406风水不光养动植物，还养人！”

　406是风水宝地的消息传播得更远，有人来打卡，却都被塞了一嘴狗粮，再也不想来了。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