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清晨，是被第一缕透过残垣的阳光唤醒的。
没有怪兽的嘶吼，没有炮火的轰鸣，只有风掠过断壁时带起的簌簌声响，像是这座城市在低声喘息。昨日的硝烟早已散尽，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尘味，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就已经有了人影。穿着橙色救援服的队伍穿梭在倒塌的楼宇间，切割机的嗡鸣与铁锹碰撞砖石的脆响，交织成滨海市重建的序曲。幸存的市民们也自发组织起来，有的扛着木板修补破损的门窗，有的提着水桶清理街道上的碎石，还有的蹲在废墟旁，小心翼翼地翻找着还能使用的旧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眼底却藏着一丝不灭的光。
北川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站在曾经繁华的商业街口，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不过一夜的时间，这里早已不复往日的车水马龙。倾斜的广告牌挂在断裂的楼体上，摇摇欲坠；街边的橱窗碎得满地都是，阳光洒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不远处的花坛里，几株月季竟在碎石堆中倔强地开着花，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尘土，却透着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儿。
他的脚步很慢，像是怕惊扰了这座正在疗伤的城市。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咯吱的轻响。路过一家半塌的便利店时，北川停下了脚步。橱窗上还贴着打折促销的海报，字迹已经被烟尘熏得模糊，门口的货架倒在地上，几包未开封的饼干散落在一旁。他蹲下身，捡起一包饼干，拍了拍上面的灰，塞进了帆布包里。这是他昨天和队员们坚守时，心心念念的东西。
“北川！”
身后传来一声喊，北川回头，看见林峰队长扛着一根粗壮的木头，正朝他挥手。队长的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擦伤，军绿色的制服上沾满了泥污，却依旧精神抖擞。“你小子，不去休息，在这里晃悠什么？”
北川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队长，我申请暂时离队。”
林峰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他放下木头，走到北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该回去看看了。家里人都惦记着呢吧？”
“嗯。”北川的鼻尖微微发酸，“昨天通讯恢复的时候，我妈打了好几个电话，声音都在抖。”
“去吧。”林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这边有我们呢。重建的路还长，但总会好起来的。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旁边的物资箱里翻出两罐压缩饼干和一瓶饮用水，塞进北川的包里，“路上吃。注意安全，到家了给队里报个平安。”
“谢谢队长。”北川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和队员们一一告别后，北川踏上了回乡的路。
通往老家的公路也受了灾，多处路面塌陷，只能绕着小路走。他没有坐车，就那样背着包，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田野里的麦香，这是和滨海市的烟尘味截然不同的气息，清新而温暖。
沿途的村庄也受到了波及，不少房屋的屋顶被掀翻了，村口的老槐树被拦腰折断，横在路中央。但村民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男人们合力修补着屋顶，女人们则在院子里支起大锅，熬着热腾腾的粥，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香气。孩子们也没闲着，拿着小铲子，在废墟旁挖着泥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路过一个村口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朵黄色的小野花，仰着小脸问他：“大哥哥，你是从滨海市来的吗？我爸爸说，那里有个会发光的巨人，打跑了怪兽，是不是真的呀？”
北川蹲下身，接过那朵小野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他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点头：“是真的。那个巨人可厉害了，他保护了我们所有人。”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拍着手欢呼：“太好了！以后怪兽再来，巨人还会来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对。”北川笑了，“不仅有巨人，还有很多很多像你爸爸一样的人，都会保护大家。”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嘴里还喊着：“我要告诉小伙伴们，巨人是真的！”
北川望着她的背影，捏着那朵小野花，心里暖暖的。他把花插进帆布包的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的麦香越来越浓，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矮墙，墙头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墙的后面，是一座带着小院子的瓦房，屋顶的瓦片有些破旧，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北川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瞬间红了。
那是他的家。
院子里，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身影正弯腰晾着衣服，头发花白，动作有些迟缓，却格外认真。是母亲。
“妈——”
北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喊出了那个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称呼。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她缓缓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北川，眼睛瞬间瞪圆了，随即，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小川……我的小川……”母亲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北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北川紧紧地回抱着母亲，感受着怀里熟悉的温度，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妈，我回来了，我没事，您别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念叨着，像是要把这几天的担惊受怕都发泄出来，“那天看到新闻，说滨海市来了怪兽，妈的心都揪紧了，天天守着电视，就盼着能看到你的消息……”
北川的心里一阵愧疚。这些天，他只顾着和队员们一起抵抗怪兽，竟没来得及给家里报个平安，让母亲担了这么久的心。
“对不起，妈，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母亲松开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又仔细地打量着他，摸了摸他的脸，“瘦了，也黑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苦。”北川笑了笑，“能保护滨海市，保护大家，一点都不苦。”
母亲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妈给你炖了鸡汤，就等着你回来喝呢。”
院子里的小菜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黄瓜架上挂满了绿油油的黄瓜，西红柿秧上结着红彤彤的果实，角落里的丝瓜藤顺着竹竿爬到了屋檐上，开着黄色的小花。和滨海市的断壁残垣相比，这里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爸呢？”北川环顾了一圈，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你爸啊，一大早就去村口帮忙修路了。”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说要早点把路修好，让外面的物资能运进来，也让你能早点回来。”
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北川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这是家的味道，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的味道。
“慢点喝，慢点喝，锅里还有呢。”母亲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喝完鸡汤，北川帮着母亲收拾了院子。他把倒下的篱笆重新扶起来，又给小菜园里的蔬菜浇了水。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耳边是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远处传来村民们的说笑声，一切都平静得不像话。
傍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父亲的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身上沾着泥土，看到北川，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他放下锄头，走过来拍了拍北川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回来就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北川的心里一阵发烫。
晚饭很丰盛，母亲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北川爱吃的。父亲打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米酒，给北川倒了一杯。
“喝点吧，解解乏。”
北川接过酒杯，和父亲碰了一下，抿了一口，米酒的醇香在嘴里弥漫开来。
饭桌上，母亲不停地给北川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以后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妈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北川夹菜的手顿了顿，沉默了片刻。
“妈，”他抬起头，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认真地说，“滨海市需要我们。那里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他们需要有人站出来，帮他们重建家园。”
父亲放下酒杯，看着北川，点了点头：“你做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担当。”
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给北川夹了一筷子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吃完饭，北川陪着父母坐在院子里乘凉。夜色渐浓，星星一颗颗地冒了出来，缀满了墨蓝色的天空。田野里传来阵阵蛙鸣，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在低声吟唱。
“爸，妈，”北川望着漫天的繁星，轻声说，“等滨海市重建好了，我接你们过去住。那里会有崭新的房子，宽阔的街道，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坛。”
母亲笑了：“好啊，妈等着那一天。”
父亲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像是看到了滨海市未来的样子。
夜深了，北川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窗外是皎洁的月光。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滨海市的景象：倒塌的楼宇正在被一点点清理，新的建筑正在拔地而起，街道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嬉戏，老人们在树荫下下棋聊天……
他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
第二天一早，北川就醒了。他帮着母亲做好了早饭，又和父亲一起去村口修了一会儿路。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他背上帆布包，准备回滨海市了。
母亲给他装了满满一袋子的土特产，腊肉、咸菜、还有他最爱吃的糯米糕。“路上吃，到了那边记得按时吃饭，别太累了。”
“知道了，妈。”北川接过袋子，用力抱了抱母亲。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干。家里不用惦记。”
北川点了点头，转身踏上了回滨海市的路。他走得很快，脚步坚定。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父母站在门口，正朝着他挥手。
他挥了挥手，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滨海市的方向，隐隐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声。那是重建的声音，是希望的声音。
北川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知道，当他再次回到滨海市的时候，那里一定会有不一样的风景。而他，也会和所有的队员们一起，用自己的双手，把这座城市重新建设起来，让它变得比以前更加繁华，更加美丽。
风轻轻地吹着，带着阳光的味道，也带着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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