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海水在舷窗外翻涌,像一块被无形之手揉皱的黑铁。潜水艇沉行于南太平洋深处,引擎低频震动透过甲板传入骨髓,仿佛整艘船都在喘息。舱内灯光调至最低,仅战术屏泛着幽红,映在贺峻霖脸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他坐在指挥台侧沿,左手指尖反复摩挲着耳垂的空位。那里本该有东西——一对翡翠耳坠,母亲给的,说是“归来”的信物。可从回国那天起,他就摘了。现在,那点微凉的空缺突然变得刺骨。
严浩翔坐在主控台前,背脊笔直,像一杆插进水泥地的旗。他指尖滑动,调出南太平洋地形剖面图,目光扫过数据流。【权限受限】的提示又跳了出来,红色弹窗一闪即逝。他手指一顿,迅速关闭日志记录,动作快得几乎没人注意到。
“你说,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贺峻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片划过玻璃。
严浩翔没抬头:“她在测试你——是否愿意为真相付出代价。”
贺峻霖笑了下,嘴角扯出个冷弧:“那你呢?你查到了什么,瞒着我?”
严浩翔终于抬眼。目光撞上贺峻霖的瞬间,两人之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他没躲,也没否认:“坐标位于Eyernity三大监控盲区之一‘沉渊带’,方圆百海里无任何合法航行记录。更关键的是——”他放大区域剖面图,水下热源异常点密布,“那里是七年前‘霜影’与海军特种部队交火遗址,海底埋有未爆弹头与信号干扰阵列。”
贺峻霖盯着屏幕,瞳孔微微收缩。
“所以?”他问。
“所以这不是重逢,是猎杀。”严浩翔声音平稳,像在陈述天气,“你父亲若真活着,不会选这种地方等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贺峻霖猛地站起,椅子被蹬得后滑半米,撞上舱壁发出闷响。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陷阱?”他声音陡升,带着压抑不住的震颤,“我妈删我记忆,逼我杀人,就为了让我活到今天——现在告诉我,连见我爸一面都是错?”
严浩翔缓缓起身,依旧站在原地,却像一座山压了过来。
“我不是阻止你见父。”他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我是提醒你:你母亲让你去,未必是让你相认,而是让你完成最后一项任务。”
“放屁!”贺峻霖一掌拍在战术桌上,震得平板边缘跳起,“你以为我看不透?你怕的不是埋伏,是你控制不了的事!你怕我一旦知道真相,就不听你命令了!”
“Eyernity不是你的玩具。”严浩翔眼神如冰,“这里是秩序,不是你用来祭奠童年的坟场。”
“秩序?”贺峻霖逼近一步,唇角扬起讥讽的笑,“你管这叫秩序?你连我为什么会成为Aurora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九岁那年是怎么从通风口爬出来,手上全是血,嘴里全是铁锈味!你不知道我妈站在训练舱外,按下清除键时,我哭着喊她别关——她还是按了!”
他的呼吸乱了,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你懂什么?”他咬牙,“你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养大的继承人,有人替你铺路,有人替你挡灾。而我?我是被扔进地狱里自己爬出来的野狗!现在你说这是陷阱——可我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你拦得住吗?”
严浩翔沉默。他看着贺峻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和怒,看着那层风流皮囊彻底剥落后的脆弱与偏执。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但他没退。
“我可以陪你去。”他说。
贺峻霖一愣。
“但行动由我主导。”严浩翔一字一句,“且必须启用我在霜影内部的潜伏特工,提前布控。”
贺峻霖盯着他,眼神像刀锋刮过岩石。
片刻,他转身,抽出贴身短刃“归途”。刀身出鞘三寸,寒光乍现,映得舱内一片冷冽。他手腕一转,刀锋猛然劈入战术桌中央,木质桌面裂开一道深痕,贯穿红点标记的坐标位置。
“你管这叫危险?”他低声,声音压得极沉,“我九岁就在这种地方杀人。”
画面闪回——
昏暗通风管道,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幼年贺峻霖蜷缩在角落,满脸血污,手中握刀,听着外面脚步声逼近。枪械上膛声、战术靴踏地声、对讲机杂音……一切清晰得像刻进骨头。
他闭眼,深呼吸,然后动了。如蛇般滑出管道,落地无声。第一人倒下时,他还抖着手;第三人被割喉时,他已经不再犹豫。
回到现实,他抬眼盯住严浩翔:“我妈让我活下来的方式,就是把我丢进比这更黑的地方。而现在,你拦我?”
严浩翔凝视那道刀痕,良久,终于开口:“成交。”
贺峻霖拔出刀,收刃入鞘,冷笑一声:“记住——若我发现你在骗我,下一刀就不会只劈桌子。”
他转身,推开舱门,走向甲板。
夜风扑面而来,冷得像刀子刮脸。头顶无星无月,只有潜水艇顶部微光映在海面,碎成一片片流动的极光。贺峻霖靠在栏杆上,从怀中取出那对翡翠耳坠。
指尖轻抚表面,温润如玉,却藏着致命机关。这是母亲给他的唯一信物,象征“归来”,也是霜影特工通讯器。他曾无数次想扔掉它,可每次伸手,又会停下来。
现在,他缓缓戴上,左耳微凉。
“爸,是你吗?”他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海面倒影中,波光摇曳,忽然浮现一道模糊人影。轮廓高瘦,肩线挺拔,眉眼依稀能辨出年轻时的贺承舟模样。
贺峻霖呼吸一滞。
他伸手触向水面——人影溃散。
涟漪荡开,倒影碎成千万片,再也拼不回去。
他怔立原地,手指还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身后终端突然自动亮起。无需指纹,无需声纹,弹出一段加密音频文件,标题赫然写着:“致小霖——最后的路”。
贺峻霖僵住。
他缓缓转身,走回舱内,颤抖着点击播放。
贺承舟的声音缓缓响起,沙哑而疲惫,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霖……你妈让我等你。但我等不到那天了。来吧,孩子,来杀我。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自由。”
音频戛然而止,文件自毁。
舱内陷入死寂。
贺峻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坠微微发烫——它刚刚完成了最后一次信号回传。
他忽然笑了,笑声极轻,却带着撕裂般的痛。
“来杀我……”他喃喃,“所以你一直活着,就为了等我亲手杀了你?”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耳坠,像是在告别。
舱内监控屏前,严浩翔全程目睹一切。他眼神骤冷,手指在隐蔽面板输入一串代码:
【指令:终焉守门人·武器联动系统】\
【状态:激活】\
【关联目标:Aurora(贺峻霖)】
系统提示弹出:“绑定生效。若目标武器‘归途’出鞘超三分钟未归鞘,将触发神经阻断脉冲。”
严浩翔闭了闭眼,低语:“不是不信你……是怕你,把自己赔进去。”
他调出私人终端,再次确认入侵来源——南太平洋移动卫星节点,注册人:贺承舟。可那个信号,不该存在。七年前,该节点已在一次海底核爆试验中彻底损毁。
除非……有人重建了它。
除非……贺承舟从未离开过“沉渊带”。
潜水艇继续前行,声呐雷达突然发出高频警报。
严浩翔迅速调取水下扫描图:数十艘小型无人艇正从海底火山口陆续升起,呈包围阵型,无声逼近。每艘艇首皆刻有双羽交叉环绕月牙的标志——霜影旧徽,但纹路更古,似出自初代。
“数量确认,四十七艘。”严浩翔语速平稳,“航速八节,深度维持在二十米以下,规避主动声呐探测。”
贺峻霖站在舷窗前,望着那片荒芜环礁,轻声说:“他们知道我会来。”
“不止知道。”严浩翔站到他身侧,手按战术腰带,“他们在等你。”
贺峻霖没动。他看着海面,看着那些无人艇如幽灵般浮起,像一群沉默的守墓人。
“我妈让我去。”他说,“我爸让我去杀他。你让我小心陷阱。所有人都在推我往前走——可从来没人问过我想不想。”
严浩翔侧头看他。
贺峻霖嘴角扬起,笑得极淡:“可我现在知道了。我不需要他们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走。”
他转身,走向武器舱。
严浩翔没拦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贺峻霖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的棋子。他是执刀者。
十分钟后,贺峻霖换上黑色战术服,肩背双刃包,左耳戴着翡翠耳坠,在幽光下泛着冷绿光泽。他走到指挥台前,将一张加密芯片插入终端。
“这是‘归途’的生物锁密钥。”他说,“如果你在我死后想销毁它,就用这个。”
严浩翔盯着芯片,没接。
“我不是要你替我收尸。”贺峻霖看着他,“我是告诉你——这次,我走我的路。你要是还跟着,就别再想着控制我。”
严浩翔终于伸手,接过芯片,放进贴身口袋。
“我没打算控制你。”他说,“我只是不想你死。”
贺峻霖笑了,这次笑得真实了些。
“那就别让我死。”他说,“我还没叫够‘老公’呢。”
他说完,转身走向舱门。
严浩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片刻,他打开私人终端,调出一段隐藏录像——画面中,林素琴坐在佛堂内,观音像背后密室开启,她对着镜头说:
“若贺峻霖戴上耳坠,并抵达沉渊带,启动‘归途’生物密钥,则释放最终协议:父亲遗言为假,贺承舟已于三年前死亡。真正等他的人,是贺婉柔。”
严浩翔盯着画面,眼神沉得像海底火山。
他关掉录像,低声说:“所以……你也在骗他。”
但已经晚了。
潜水艇距离环礁仅剩三海里。
声呐警报再度拉响,频率更高,更急促。
雷达屏幕上,红点密集如星,围拢成网。
四十七艘无人艇已完成合围,首尾相连,形成一道封锁圈。
贺峻霖站在甲板最前端,海风吹动他的衣角,耳坠轻晃,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左耳。
“爸。”他低语,“我来了。”
严浩翔走上甲板,站到他身侧,手按在“终焉守门人”的刀柄上。
“那就看看。”他说,“是谁的猎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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