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山寺回来后,东宫的日子重归平静,却又似乎多了些不同的意味。萧彻来揽月轩的次数悄然多了些,有时是陪她看会儿书,有时是听她讲些院里花草的琐事,话依旧不多,却总能让院子里的气氛添几分暖意。
慕清婉依旧秉持着咸鱼准则,只是偶尔看着萧彻专注的侧脸,心里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涟漪。珠月她们看在眼里,私下里偷偷乐,却也懂事地不多说。
这日午后,慕清婉正在看若竹新绣的荷包,沈应珣的侍女突然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焦急。
“慕侧妃,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出事了!”
慕清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小姐她……她眼睛出问题了,现在见不得光,太医来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让赶紧来问问您有没有法子。”侍女急得眼圈都红了。
慕清婉心头一紧,沈应珣的眼睛向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问题?她来不及多想,吩咐珠月备好马车,带着汀兰就往沈府赶。
赶到沈府时,沈应珣正躺在榻上,双眼蒙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听到慕清婉的声音,才勉强笑了笑:“清婉,你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慕清婉坐在榻边,握住她微凉的手,“好好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沈应珣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懊恼:“还不是蒋纪堂那个混蛋!”
原来,昨晚她又和蒋纪堂约在城外的阵法相见。两人最近迷上了一套新的奇门遁甲图谱,争执不下,便约定在阵法中实战推演。那阵法是蒋纪堂新布的,里面设了不少机关,其中一处需要用特制的琉璃镜反射月光,来破解方位。
“他布的那破阵本来就复杂,我好不容易找到生门,谁知道他突然动了机关,那琉璃镜反射的光一下子晃过来,我没躲开,眼睛当时就花了。”沈应珣越说越气,“开始以为只是暂时看不清,谁知道今早起来,一见到阳光就疼得厉害,睁都睁不开。”
慕清婉听得心惊:“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眼睛没受伤,就是……好像对强光特别敏感,让静养着,别见光。”沈应珣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可这总不是办法啊,我总不能一辈子蒙着眼睛。”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蒋纪堂闯了进来,身上还穿着铠甲,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阿珣怎么样了?”他冲到榻边,看到蒙着纱布的沈应珣,声音都哑了。
“别叫我!”沈应珣听到他的声音就炸了,“都是你害的!我要是瞎了,跟你没完!”
“是我的错。”蒋纪堂难得没跟她吵,语气里满是愧疚,“那琉璃镜的角度我没算好,没想到月光会那么强……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最好的眼科大夫了,一定能治好你。”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沈应珣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又疼又急。
慕清婉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人,吵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在意对方的。她对蒋纪堂道:“蒋将军,你先别急。阿珣现在情绪激动,对眼睛不好。你布的阵法,能不能再详细说说?或许我能帮着想想办法。”
蒋纪堂这才注意到慕清婉,点了点头,沉声把阵法的布局和机关一一说来。他布的是“七星阵”,以北斗七星为方位,琉璃镜设在“天权”位,本是用来反射星光确定阵眼,昨晚月色格外亮,他调整机关时没把控好,才让反射的光强得惊人。
慕清婉静静听着,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有些奇门遁甲的阵法会引天地之气,若是机关触动时恰逢星月异动,可能会对人体造成隐伤,尤其是眼睛这类敏感之处。
“阿珣,你是不是觉得眼睛里像有沙子在磨,见光就流泪?”她问道。
“是!你怎么知道?”沈应珣惊讶道。
“我母亲以前跟我说过类似的情况。”慕清婉沉吟道,“这不是真的伤了眼睛,是强光引动了阵法里的气,扰了眼部的脉络。太医查不出外伤,是因为问题在‘气’上。”
蒋纪堂眼睛一亮:“那有办法治吗?”
“有是有,就是麻烦些。”慕清婉道,“需要用凉血明目的草药煮水,每天熏洗眼睛,再配上穴位按摩,最重要的是,这几日绝对不能见强光,连烛火都要调暗些。”她转头对沈应珣的侍女道,“去取纸笔来,我写个方子。”
侍女连忙取来纸笔,慕清婉凝神写下几种草药的名字和用法,又仔细叮嘱了按摩的穴位,才交给侍女:“按这个来,应该三五日就能好转。”
沈应珣这才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算你还有点用。”
蒋纪堂接过方子看了看,又递给身后的亲兵:“立刻去抓药,按方子上的做,一点都不能错。”
亲兵应声而去,蒋纪堂才在榻边坐下,看着蒙着纱布的沈应珣,声音低沉:“对不起。”
沈应珣没说话,却轻轻“哼”了一声,那语气里的气,明显消了不少。
慕清婉见没什么大事,又叮嘱了几句,便准备回东宫。蒋纪堂送她到门口,神色凝重:“多谢你,清婉。”
“你和阿珣是朋友,我自然不能不管。”慕清婉看着他,“以后切磋归切磋,别再用这么险的机关了。”
“我知道了。”蒋纪堂苦笑,“这次是我莽撞了。”
回到东宫时,天色已近黄昏。刚进揽月轩,就见萧彻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在等她。
“去哪了?”他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
“沈府,阿珣出事了。”慕清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语气里还有些后怕。
萧彻听完,眉头微蹙:“蒋纪堂就是太莽撞。”他顿了顿,看着慕清婉,“你累了吧?让厨房炖了银耳羹,去喝点。”
“嗯。”慕清婉心里一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带着柔和的暖意。萧彻没再看书,只是看着远处的天际,忽然道:“明日我让太医院的院判去看看沈应珣,他在调理脉络方面很有经验。”
“真的?那太好了!”慕清婉眼睛一亮,“多谢殿下。”
萧彻看着她笑弯的眉眼,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朋友的事,也是大事。”
接下来的几日,慕清婉每天都派人去沈府打听消息。听说太医院院判去了之后,在她的方子基础上加了两味草药,沈应珣的情况渐渐好转,已经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开眼了,只是白天依旧不能见强光。
蒋纪堂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沈府,亲自煎药、换药,笨拙却认真,惹得沈府上下都偷偷笑话他,沈应珣嘴上骂他“假好心”,心里却早已没了气。
这日傍晚,沈应珣的侍女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笑意。
“慕侧妃,我家小姐好多了!院判说再过两日,就能慢慢见些弱光了。小姐让我谢谢您,还说……还说让蒋将军请您和殿下吃饭,算是赔罪。”
慕清婉笑着应下:“替我恭喜你家小姐。吃饭就不必了,等她好了,让她亲自来东宫告诉我。”
侍女笑着应了,又偷偷说:“我们将军听说小姐好转,刚才在院子里练剑,都笑出声了呢。”
慕清婉听得莞尔,看来这场意外,倒让这对欢喜冤家的关系近了些。
她转身回屋时,看到萧彻站在窗前,正望着沈府的方向,见她进来,才回过头:“好了?”
“嗯,好多了。”慕清婉走到他身边,“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让院判过去。”
“举手之劳。”萧彻看着她,“你似乎很开心?”
“当然开心,阿珣是我闺中密友,她没事,我自然高兴。”慕清婉笑得眉眼弯弯,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
萧彻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眼底的温柔却像潮水般漫了开来。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有她在身边,听她说些琐碎的事,看她为朋友开心的样子,连东宫的冷清都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悄然滋生的心思,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掀起怎样的波澜。而沈应珣和蒋纪堂的故事,也在这场意外之后,翻开了新的一页。
夜色渐浓,揽月轩的灯火亮了起来,温暖而宁静。慕清婉靠在软榻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踏实而安稳。
朋友安康,身边有人,这样的咸鱼日子,似乎越来越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