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晨的微光像被精心裁剪过的绸缎，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在铺着长毛地毯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尘埃在光里轻轻舞动。贺峻霖睁开眼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塌陷的弧度还未完全平复，只余一丝淡淡的牛奶香气——那是严浩翔惯用的沐浴露味道，总带着点刻意维持的柔软，像他本人一样，看似无害，却让人捉摸不透。

他起身洗漱，冷水扑在脸上时，那点残存的睡意彻底消散。走出卧室时，严浩翔正系着条浅灰色的针织围裙在开放式厨房忙碌，晨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漫进来，勾勒着他看似纤细的侧影，锅里的吐司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黄油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回头，脸上漾开一个干净得像雨后天空的笑：“贺先生醒啦？再等两分钟，早餐马上就好。”

餐桌上铺着格子餐布，摆着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蛋白边缘微微焦脆，蛋黄像凝固的蜜糖，旁边是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杯壁上还印着个小小的小熊图案——那是贺峻霖某次随口说可爱的款式。贺峻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严浩翔熟练地将吐司抹上草莓果酱，指尖偶尔沾到一点红色，他会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掉，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这样朝夕相处了很久，久到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今天要出去吗？”严浩翔状似随意地问，递过刀叉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甲缝里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昨夜握着电话时，那语气里的冷硬与决绝。

贺峻霖切了一块蛋送进嘴里，蛋黄的流心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嗯，有点事。”他没说是什么事，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严浩翔也没追问，只是低下头小口喝着牛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出门前，严浩翔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件浅卡其色的薄外套：“早上有点凉，披上吧，别感冒了。”他踮起脚想帮贺峻霖穿上，手臂环过来时，胸口若有似无地擦过贺峻霖的手臂，带着体温的柔软触感像只寻求亲昵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边界。

贺峻霖不动声色地接过外套自己穿上，指尖无意中碰到严浩翔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温热，脉搏却跳得比平时快了半拍，像藏着个慌乱的秘密。“在家待着，别乱跑。”他丢下一句，转身离开，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咔哒”一声关上的瞬间，严浩翔脸上的温顺笑意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褪去。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看着贺峻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处，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昨夜的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走了，按原计划进行。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否则后果你知道。”

挂了电话，他走到画室，那里常年拉着遮光帘，光线昏暗。他掀开盖在画架上的防尘布，画布上不再是前几天那片破晓的海，而是一幅尚未完成的肖像——画中人身形挺拔，穿着贺峻霖常穿的黑色风衣，眉眼冷冽，下颌线锋利，正是贺峻霖本人。只是那双眼睛被反复涂改，墨色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夜，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渊，让人望一眼就觉得心悸。

严浩翔拿起画笔，狼毫笔尖在画布上悬停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放下了。他转身走到客厅，拿起贺峻霖昨晚换下的风衣，指尖抚过衣领内侧，那里用同色系的线绣着一个极小的“晓”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破晓”组织的标记，也是他追查了许久的线索，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此时的贺峻霖，并没有走远。他坐在街角那家露天咖啡馆的遮阳伞下，点了一杯不加糖的美式，透过玻璃窗望着别墅的方向，眼神沉静得像深潭。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下属发来的消息：“目标已行动，严家少爷昨晚联系的那批人，正在城南码头交易，货物初步判断是军火。”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简洁明了：“盯紧，别惊动，等我信号。”

放下手机，他看着窗外穿梭的人流，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严浩翔哭红的眼尾——那是前几天他假装生气时，严浩翔急得快掉眼泪的样子，还有那句带着颤音的“我只有你了”。这个看似无害的富家少爷，像织网的蜘蛛，一步步将他圈入怀中，用温柔做饵，以依赖为绳，可他偏偏在那些精心设计的破绽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

就像那次他“不小心”打翻热水，严浩翔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挡，手腕上留下的那道红痕，比他脚踝那道刻意露出的浅疤要真实得多，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笑着说“没事，不疼”。

傍晚时分，贺峻霖回到别墅。严浩翔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暖黄的落地灯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听到动静，他立刻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贺先生回来啦！我炖了排骨汤，快尝尝。”他起身时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久坐导致腿麻，贺峻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

掌心触到的腰侧线条紧实，带着常年锻炼的韧性，并非看起来那般瘦弱。严浩翔顺势靠在他怀里，像只找到依靠的猫，声音带着点委屈：“等了你好久，汤都热了三次了，再热就该不好喝了。”

贺峻霖低头，看着他发旋处柔软的绒毛，那里还沾着点画室的颜料碎屑，他轻声问：“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画画，看书，还睡了一觉。”严浩翔答得流畅自然，抬头时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像只偷吃到糖的狐狸，“对了，我发现贺先生风衣上有根头发，是棕色的，不是我的哦。”

贺峻霖眸色微沉，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枚微型窃听器，没说话。严浩翔却像没察觉他的冷淡，伸手勾住他的领带，轻轻拉了拉，迫使他低下头：“贺先生今天见了谁呀？是不是比我好看？”

他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吃醋，尾音微微上扬，眼神却直直地望进贺峻霖眼底，像在试探，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宣告着什么，带着种隐秘的挑衅。

贺峻霖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严浩翔，”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低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浩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软下来，眼眶像被水汽打湿，慢慢红了：“我只是……只是怕失去你。”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有你的世界，可我还是想让你留下来，哪怕多一天也好。”

贺峻霖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刚才码头传来的最新消息——那笔交易的货物，是一批被拦截的违禁武器，而买家，正是之前几次想取他性命的敌对势力。严浩翔所谓的“处理干净”，原来是替他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他松开手，指尖轻轻拂过严浩翔的眼角，那里干干的，没有泪痕。“没哭？”他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揶揄。

严浩翔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忘了装哭，脸颊微微发烫，像被戳穿了小秘密，有些窘迫地别过头去：“才没有。”

厨房里的汤还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散发出浓郁的肉香与玉米的清甜，温暖的香气填满了整个屋子。贺峻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场互相试探、彼此防备的游戏，或许没那么难熬。

“汤要凉了。”他率先走向厨房，脚步比来时慢了些。留下严浩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眸底依旧深不见底，像藏着翻涌的暗潮。

破晓之后未必是晴空万里的白天，或许还有更深的暗涌在等待。但此刻，他们都愿意暂时收起爪牙，在这方寸屋檐下，共享一碗温热的汤，让那点刻意或真心的暖意，暂时驱散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