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的声响裹着秋夜的凉,往人骨头缝里钻。蒋易拢了拢风衣的领,脚步停在巷子口的阴影里。
那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垃圾桶旁边,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怀里还抱着昨天蒋易塞给他的那个旧布偶。听见脚步声,小孩猛地抬头,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双红肿的、蓄满泪水的眼睛。
是孙天宇。
蒋易皱了皱眉。他本不想管的。活了两千年,见惯了生离死别,一个人类小孩的去留,实在不值得他多费心神。昨天把人送到警局时,小孩攥着他的衣角,手指都在抖,却没说一句挽留的话,只是那双眼睛,像被遗弃的小兽,湿漉漉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口莫名发闷。
“你在这里做什么?”蒋易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孙天宇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他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蒋易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心里那点烦躁忽然就散了,只剩下无奈。
他把伞往小孩那边倾了倾,“走了。”
孙天宇愣了愣,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小步跟在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却也没落下半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回到家,蒋易找了件自己的旧衬衫给他换上,宽大的衣服罩在瘦小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他又煮了一碗热汤面,孙天宇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眶还是红的,却乖乖地道了声谢谢。
夜里,蒋易把他安置在客房。小孩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蒋易关门前,听见他小声呢喃:“黑……怕……”
鬼使神差地,蒋易没走。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小孩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孙天宇安静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蒋易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留他一晚,也没什么。
第二天早上,蒋易坐在餐桌前看报纸,孙天宇端着牛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孩的声音软软的。
蒋易抬眸,“蒋易。”
“蒋易……”孙天宇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刻在心里,然后他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我叫孙天宇。天宇,宇宙的宇。”
他顿了顿,小手攥紧了衣角,鼓起勇气说:“蒋易,我……我能做你的家人吗?我会很乖的,我会洗碗,会扫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想……有个家。”
蒋易握着报纸的手一顿。
他活了两千年,一直是一个人。漂泊不定,居无定所,不敢与人深交,怕自己不老不死的秘密被揭穿,更怕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离开。他本不该答应的,他注定给不了一个人类小孩长久的陪伴。
可看着孙天宇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孙天宇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盛满了星星。
几天后,蒋易带着孙天宇去了民政局。办理领养手续的阿姨笑着问他们是不是父子,孙天宇偷偷看了蒋易一眼,没说话,蒋易也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户口本上,孙天宇的名字,落在了蒋易的名下。
晚上,蒋易照旧哄他睡觉。他起身要走时,手腕忽然被轻轻拉住了。
孙天宇仰着小脸,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蒋易……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蒋易低头,对上他忐忑的目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小孩的发顶,柔和得不像话。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弯下腰,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嗯。”
孙天宇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蒋易关上门,站在门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沉寂了两千年的心脏,似乎在这一刻,终于重新跳动起来。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孙天宇,也终于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