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药香混着雪气，漫进鼻息时带着几分清苦。
慕容池是被指尖的凉意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刹那，他先是蹙了蹙眉，随即就感受到了趴在床边的重量——林霜的额角抵着他的手背，发丝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细密的睫毛露在外面，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微微偏头，便能看到她眼底未干的泪痕，和攥着他衣角的、发白的指尖。
是恶鬼的气息。
是独属于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鲜活的、带着灼人温度的林霜。
太医的声音还在门外徘徊，带着几分焦灼的规劝：“将军伤势凶险，箭镞淬了毒，若不及时剖肉取毒，只怕……”
“滚。”
慕容池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他甚至没掀眼皮，目光黏在林霜的发顶，指尖轻轻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抚过她鬓边的碎发。
疼痛像潮水般涌上来，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是被刀子割着。可他不在乎。
他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好。
看着她因为担忧而蹙起的眉头，看着她落在他手背上的、带着温度的泪渍，看着她周身萦绕的、只属于他的执念。
主人格的林霜太冷了，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冰，眼底永远藏着萧景珩的影子，藏着他触不可及的疏离。
只有恶鬼，只有这个被恨意和爱意逼疯的林霜，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待他。
才会为他哭，为他慌，为他把一颗心捧得滚烫。
林霜的意识深处，恶鬼的声音在疯狂叫嚣：他醒了，他还活着，他没有丢下我。这点毒算什么，只要他能陪着我，就算一起下地狱，我也认了。主人格的叹息微弱得像缕烟：慕容池，你何苦……可恶鬼的执念瞬间将那点清醒碾碎，她只想死死攥住这片刻的温暖，哪怕是饮鸩止渴的幻梦。
“太医……”侍从的声音带着迟疑，刚想再劝，却被慕容池狠狠瞪了回去。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疯狂，嘴角却勾起一抹满足的笑：“不必治。”
箭镞的毒有多烈，他比谁都清楚。
那毒会慢慢啃噬他的五脏六腑，会让他疼得彻夜难眠，会一点点抽干他的生机。
可那又怎样？
只要能换得恶鬼的陪伴，只要能贪得这片刻的温存，只要能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哪怕是饮鸩止渴，哪怕是毒入骨髓，哪怕是明日便要魂归黄泉，他也甘之如饴。
他甚至希望这毒再烈一点，再霸道一点。
烈到能让他永远留在这张病榻上，永远被她守着，永远被她放在心尖上。
烈到能让她忘了萧景珩，忘了前世今生的恩怨，忘了所有不属于他的记忆。
慕容池缓缓抬手，指尖穿过林霜的发丝，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疼痛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可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像是淬了蜜的毒药，甜得发苦。
他凑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近乎病态的贪恋：
“霜儿……这样真好。”
“就这样……陪着我。”
“哪怕……是一起死呢。”
恶鬼的意识在她身体里战栗，眼泪砸得更凶：好，我陪你，生生死死都陪你。主人格却在暗处无声落泪，她看着慕容池偏执的眉眼，看着自己被恶鬼操控的双手，只觉得心脏被生生撕开两半，一半是滚烫的疯魔，一半是冰冷的绝望。
他闭上眼，任由毒意顺着血脉蔓延，任由疼痛啃噬着骨血。
窗外的雪还在下，药炉里的火明明灭灭，暖阁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霜因为他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有更滚烫的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慕容池的嘴角，弯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就这样吧。
不治也好。
能贪得她片刻的好，能死在她的目光里——
纵是毒入膏肓，也是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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