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云海翻涌过亿万年的时光,雷狮站在不周山的山巅,指尖捻着的那张泛黄信笺,边角已经被岁月侵蚀得微卷,上面“我要去一趟远门”七个清隽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得像是昨日才落下。
风掠过他墨色的长发,带着亘古不变的凛冽与苍茫。自他在青丘山捡到这张信笺,已经过去了三万年。
三万年,于神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却足够沧海化为桑田,足够星河几度轮转,足够他踏遍三界六道,将每一寸土地都踩出深浅不一的寻觅印记。
他曾是统御九霄雷云的雷神,掌雷霆,御风雨,万神俯首。可自从安迷修因护他而被罚散去元力,坠入人间轮回,他便卸了神位,遣散了神殿侍从,成了三界中最执着的寻踪者。
他去过江南的烟雨巷,看乌篷船摇过石桥,听卖花声穿过深巷,却没寻到那个喜欢穿青白色长袍的身影;他去过塞北的戈壁滩,看落日染红沙丘,听朔风卷起驼铃,却只捡到一把不知遗落了多少年的旧剑;他去过东海的归墟渊,看巨浪吞噬星子,听鲛人唱着古老的歌谣,却只捞起一片刻着山纹的贝壳。
他甚至闯过幽冥地府,在奈何桥边拦住孟婆,问她可曾见过一个叫安迷修的魂魄。孟婆摇着汤勺,叹着气说,三生石上的名字,早就被岁月磨平了。
最后,他回到了青丘山。
还是那片桃林,还是那棵老桃树,只是当年落满肩头的桃花,如今已化作了漫山遍野的野蔷薇。他将那张信笺系在桃树枝头,转身踏入了时光长河。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脚下的路,从云雾缭绕的神山,走到了炊烟袅袅的人间,又从兵荒马乱的乱世,走到了歌舞升平的盛世。
直到这一日,他路过一座无名的青山。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过漫山的翠竹,沙沙作响。林间有清泉潺潺流淌,映着天光云影,映着一个倚在竹石旁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衫,青丝如瀑,眉眼温润,正低头看着膝上的一卷书,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雷狮的脚步骤然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漏跳的一拍,震得他浑身都在发颤。
三万年了。
他见过无数张相似的脸,却从未有一张,能像眼前这般,轻易就撞碎他亿万年的坚冰。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山间的风停了,清泉的流声也静了,连时光都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安迷修的眼神依旧很淡,像山涧的清泉,不起波澜,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微微怔了怔,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雷狮站在原地,看着他,喉结滚动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三万年的风尘仆仆,带着亿万年的思念成疾,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山神大人,”他说,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过了三万年的光阴,“出一趟远门,可真久啊。”
安迷修合上书,站起身,迎着他走来。
他的身形依旧清瘦,步履依旧从容,周身没有半分山神的灵力波动,却带着一种山河静穆的气息。
“雷狮。”他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温和得像是山间的风,“我回来了。”
雷狮走到他面前,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真实得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你去了哪里?”他问,声音沙哑,“这三万年,你去了哪里?”
安迷修低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他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指尖的寒凉。
“我去了很多地方。”安迷修说,“我看过人间的朝暮,看过海底的星河,看过大漠的孤烟,看过江南的杏花。”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雷狮,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在等。”
“等什么?”雷狮追问。
“等一个人,”安迷修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眼,像是在描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等他踏遍山海,来寻我回家。”
雷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欣喜交织着,涌上心头。他猛地伸手,将安迷修紧紧搂进怀里。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像是要将这三万年的思念,都融进这一个拥抱里。
“混蛋。”他咬牙切齿地骂着,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万年。”
安迷修没有挣扎,只是抬手,轻轻回抱住他,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我知道。”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
风又起了,吹过漫山的翠竹,卷起一阵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
雷狮低头,吻住了安迷修的唇角。
这个吻,带着三万年的等待,带着亿万年的眷恋,温柔得像是山间的月光,缠绵得像是流淌的清泉。
安迷修微微睁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那双曾经盛满雷霆与锋芒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与深情,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他抬手,揽住雷狮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歌,漫山的野蔷薇,开得热烈而绚烂。
三万年的寻觅,三万年的等待,终究抵不过这一刻的山海相逢。
雷狮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三万年的颠沛流离,都值了。
他轻轻咬了咬安迷修的唇角,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安迷修,”他说,“这一次,你休想再丢下我,去任何地方。”
安迷修轻笑出声,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好。”他说,“不走了。”
“永远都不走了。”
风掠过桃林,卷起漫天的花瓣,飘向远方的云海。
云海深处,隐隐有雷光闪烁,却不再是凛冽的锋芒,而是温柔的守护。
从此,不周山巅,多了两道相依的身影。
一道掌雷霆,一道守山河。
山海相依,岁月不惊。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去看遍人间的朝暮,去踏遍三界的星河。
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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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有点不喜欢吃刀子来个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