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青花烬

瓷的案头摆着只残了口的青花盏，是上世纪冷战时美硬塞给他的。盏身绘着缠枝莲，釉色被岁月浸得温润，唯有杯口那道裂痕，像道没愈合的疤。

那时美总戴着墨镜，金发梳得一丝不苟，倚在联合国走廊的柱子上堵他，语调吊儿郎当：“东方佬，跟我站，好处少不了你的。”瓷那时衣衫还带着硝烟味，玄色衣摆沾着泥，只冷冷瞥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美笑出声，指尖敲了敲他手里的搪瓷杯，把青花盏往他怀里一塞：“别总捧着那破杯子，尝尝我的。”瓷想扔，却被他攥住手腕，力道大得掐出红痕，“拿着，不然下次你的援助物资，可就‘丢’在半路了。”

后来日子翻着页过，铁幕落下，苏解体，瓷从风雨里站成挺拔模样，美依旧是那个张扬的世界第一，却总爱往瓷的办公室跑。有时为贸易协定争得面红耳赤，瓷摔了文件要走，美就拽着他的衣摆耍赖，墨镜滑到鼻尖，露出双克莱因蓝的眼：“急什么，陪我喝杯茶。”

用的还是那只青花盏。美笨手笨脚沏茶，烫得指尖乱跳，瓷看着好笑，伸手接过，杯沿的裂痕蹭过指腹，竟不扎人。“你当年非要塞我这盏，是早算准我不会扔？”瓷问。美靠在椅背上，嚼着口香糖：“不然呢，总要有件东西，让你看见就想起我。”

那日联大散会，暴雨倾盆。美撑着伞等在楼下，看见瓷出来，把伞往他那边倾，自己半边肩膀淋得湿透。“那盏青花，我补好了。”美从包里掏出个锦盒，里面的盏口被金箔细细镶过，缠枝莲似又活了几分。

瓷接过，指尖碰到美冰凉的手。雨里，美忽然低声说：“以前总想赢你，现在才发现，跟你对着干的这些年，倒成了我最踏实的日子。”

瓷没说话，只是握着那只金镶青花盏，往前走。美快步跟上，伞沿依旧稳稳罩着他。雨打伞面沙沙响，像当年冷战时那些没说透的试探，终究都融进了这盏温润的青花里，成了岁月里最妥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