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安市反贪局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方振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墙上那块“党组书记”的牌子上——昨天下午,这块牌子已经被取下,换成了“局长”的单独标识。
“邓芸……”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从省检察院空降的这个女人,刚到任就烧了三把火:调换核心办案组、封存旧案卷宗、甚至连他惯用的几个司机都被借调到了档案室,明摆着是要架空他。
“局长,张涛来了。”门口的科员低声汇报。
方振兴抬了抬眼皮:“让他进来。”
张涛缩着脖子走进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方局,您找我?”他刚被邓芸从账目核查组调离,心里正憋着气。
“坐。”方振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烟扔过去,“看看邓芸搞的这些事,把反贪局搅得鸡犬不宁。她以为拿掉个党组书记的头衔,就能动得了我?”
张涛连忙拆开烟,递了一支给方振兴,又帮他点上:“她就是仗着省里有人撑腰,其实懂什么?桂安的情况复杂,不是她这种外来的能摸清的。方局您在反贪局这么多年,谁不看您的面子?”
这话说到了方振兴心坎里。他在桂安官场混了三十年,从街道办干事爬到反贪局局长,靠的就是魏振宏这条线。当年陆绍军查旧城改造项目,是他提前通风报信;肖正钊准备通报案情,也是他把消息传给了沈万山。如今权力被削,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向“老关系”求助。
“昨晚我给罗主任打了个电话。”方振兴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阴鸷,“他说,邓芸这种‘愣头青’,不用我们动手,自有收拾她的人。但前提是,我们得把她手里的东西,看紧了。”
张涛心里一动:“您是说……肖检留下的那些证据?”
“不止。”方振兴冷笑,“她不是要查万隆地产的账目吗?沈老板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该‘丢’的东西,早就处理干净了。但她手里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线索,你想办法弄到手。”
“这……邓芸看得紧,她的办公室和文件柜都上了锁,钥匙从不离身。”张涛面露难色。
“废物!”方振兴瞪了他一眼,“不会想办法?她不是喜欢加班吗?找个机会在她的水里加点东西,等她睡着了……”
张涛的脸色瞬间白了:“方局,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坐牢的!”
“怕了?”方振兴猛地拍了下桌子,“现在怕了?当初你拿沈老板的钱、帮我改案卷的时候怎么不怕?邓芸要是真把案子捅上去,我们俩谁也跑不了!”
张涛的身体抖了抖,想起自己银行账户里那些不干净的钱,想起家人的生活,最终咬了咬牙:“我……我试试。”
就在方振兴和张涛密谋时,邓芸正在检察院的会议室里,与严廉政、林晓静梳理证据链。投影仪上,是沈万山旗下空壳公司的资金流向图,密密麻麻的箭头指向罗广林、孙浩以及他们的亲属账户。
“这里有个疑点。”邓芸指着其中一笔转账,“2019年安华小区火灾前一周,万隆地产给一家名为‘宏图建材’的公司转了五百万,备注是‘材料款’,但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高天虎的表兄。”
“高天虎的表兄?”严廉政眼神一凛,“查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和近期活动。”
“已经查了。”林晓静调出另一份文件,“宏图建材根本没有实际业务,就是个空壳公司。这笔钱到账后,分三次取现,去向不明。结合火灾发生的时间,很可能是用来买凶或者准备跑路的资金。”
“让周锐顺着这条线查,务必找到高天虎的下落。”邓芸语气果决,“另外,方振兴今天上午以‘汇报工作’的名义来我办公室两次,眼神一直瞟我的文件柜,肯定没安好心。”
“我已经让检察院的安保科加强了办公楼的监控,特别是你的办公室门口。”严廉政叮嘱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也要多注意。”
与此同时,陆爱凤在复查陆绍军案时,发现了一个关键漏洞。当年认定陆绍军“畏罪自杀”的关键证据——那份手写的“认罪书”,其鉴定过程存在程序违法:“鉴定人没有签字确认,复核程序也没有记录在案,完全不符合《司法鉴定程序通则》。”
她拿着鉴定报告找到张严:“张书记,这说明当年的笔迹鉴定很可能是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坐实‘畏罪自杀’的结论。我查了当时的鉴定人,叫刘建明,五年前已经退休,现在住在邻市。”
“立刻派人去请刘建明来桂安,核实情况。”张严当即决定,“注意保密,走秘密通道,别让方振兴他们察觉。”
李以颂主动请缨:“我去吧,邻市我熟,不容易引起注意。”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方振兴的消息网。李以颂出发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到了方振兴耳朵里。
“陆爱凤派人去邻市找刘建明了?”方振兴在电话里对着罗广林急声道,“那个老东西知道当年鉴定的内情,要是被他说出来,我们全完了!”
电话那头的罗广林沉默片刻,声音阴冷:“让高天虎的人‘关照’一下。记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挂了电话,方振兴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但权力被夺的愤怒、对牢狱之灾的恐惧,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那是高天虎留在桂安的联络人。
夜幕降临时,李以颂已经抵达邻市,按照地址找到了刘建明的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楼,刘建明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窗外发呆,头发花白,神情落寞。
“刘老,我是桂安市纪委的李以颂,想向您了解一下2006年陆绍军案的笔迹鉴定情况。”李以颂表明身份,语气谦和。
刘建明的身体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早就忘了,退休这么多年,记不清了。”
“刘老,陆书记的案子很可能是冤案,当年的鉴定报告存在程序违法,我们需要您说出真相。”李以颂拿出那份鉴定报告复印件,“您看,这里没有您的签字,复核程序也缺失,这不符合规定。”
刘建明看着报告,双手微微颤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李以颂警觉地走到窗边,看到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几个穿着黑衣的壮汉正往楼道里冲。
“不好!快走!”李以颂瞬间反应过来,拉起刘建明就往卧室跑。他反手锁住房门,从包里掏出配枪,对着追来的壮汉大喝:“警察!都不许动!”
壮汉们愣了一下,随即抽出砍刀,疯狂地砍砸房门。木质门板很快被砍出几个大洞,眼看就要被突破。
李以颂将刘建明护在身后,一边鸣枪示警,一边拨打周锐的电话:“周锐!我在邻市向阳小区3栋,遭遇袭击,请求支援!重复,请求紧急支援!”
枪声震慑了壮汉们,但他们并没有撤退,而是在门外叫嚣:“把人交出来!不然弄死你们!”
刘建明吓得浑身发抖,终于崩溃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当年的鉴定是假的!是罗广林逼我做的,他说不配合就让我儿子坐牢……”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警笛声,邻市警方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将门外的壮汉一网打尽。李以颂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脸色惨白的刘建明,沉声道:“刘老,现在跟我们回桂安,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也算给你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李以颂带着刘建明安全返回桂安的消息,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方振兴和罗广林心上。方振兴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闪烁的警灯,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知道,自己亲手敲响了丧钟。
而在市纪委会议室里,张严、严廉政、陆爱凤、邓芸、李以颂围坐在一起,气氛虽然凝重,却透着一股决胜的信心。
“刘建明的证词,加上那份程序违法的鉴定报告,足以推翻陆书记‘畏罪自杀’的结论。”陆爱凤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眼眶微红。
“方振兴和罗广林狗急跳墙,派人袭击李书记和刘建明,这恰恰说明他们心虚了。”邓芸补充道,“我们截获了方振兴与高天虎联络人的通话录音,虽然对方很谨慎,但足以证明他们在互通消息。”
严廉政看着众人:“现在证据链越来越完整,是时候向省委汇报,申请对魏振宏、罗广林、方振兴等人采取强制措施了。”
张严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权力洗牌带来的动荡,恰恰暴露了他们的弱点。方振兴的背叛,让我们看清了内部的隐患,也让我们更加团结。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办公桌上那份沉甸甸的卷宗。权力的游戏终究有输有赢,而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方振兴等人的负隅顽抗,不过是腐败势力最后的挣扎,在反腐团队的铁拳面前,终将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