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风之村的樱花落得漫天凄艳。
桔梗,巫女一脉的长姐,手持破魔之箭,眉目清冷,是这片土地上最耀眼的光。她的身后,永远跟着三个妹妹——二妹白雪,三妹花玲珑,幺妹枫。
四姐妹的血脉,是天地间最殊胜的交融。父为上古莲华神灵,母为人间至纯巫女,神灵的不朽寿元、淡漠情根,巫女的净化灵力、温柔骨血,揉进了四个女儿的骨血里。可这份天赐的福泽,却伴着早逝的双亲,成了刻在骨头上的孤苦。唯有老二白雪、老三花玲珑,承了父亲完整体的神灵血脉,容貌永远定格在十八芳华,寿元绵长无尽,也承了那份深入骨髓的神灵淡漠,白雪尤甚。
幺妹枫,是最像凡人的一个,会长大,会衰老,揣着人间最滚烫的悲欢。
那时的白雪,眉眼清绝,却不是真的冷。她生着一双世间独有的琉璃冰蓝瞳眸,瞳光澄澈,不染半分尘俗,黑色长直发如瀑垂腰,不绾不束,只在发尾缀了一颗圆润的白珍珠。日日着一身冰蓝巫女裙,裙摆绣着层叠的冰蓝莲花纹,莲瓣舒展,素白绣鞋踩在泥土上,珍珠缠在鞋边,步步生清辉。她的清冷,是不懂如何与人相交的笨拙,是除却亲人外,对世间万物的无措,灵力藏在骨血里,从不用任何巫女法器,只需指尖轻抬,冰蓝色的灵力便会如流水漫开,净化之力纯粹到极致,比桔梗的破魔之箭更甚,只是这份力量,她从不愿轻易示人。
那时的花玲珑,是三姐妹里最柔软的那朵莲。桃花般淡粉瞳眸澄澈温柔,黑棕色的长发带着自然的微卷,松松挽着,发间簪着粉色莲瓣钗。一身柔粉巫女裙,裙摆绣着粉嫩的莲纹,粉色绣鞋轻软,步步生温。她性子软糯,胆小怯懦,见了妖怪便会攥紧姐姐的衣角,可骨血里的灵力,却是天生的治愈圣手,无论何等剧毒、何等重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指尖的粉色灵力便能将生机拉回,灵力不弱不强,却足够渡人。
那时的枫,还是梳着双丫髻的稚童,眼里盛着天真烂漫,跟在三位姐姐身后,只知笑,不知愁。
那时的桔梗,是她们的天。她护着三个妹妹,护着风之村,也在某个樱花盛开的春日,遇见了那个银发犬耳的半妖——犬夜叉。情根深种,是巫女的情动,也是凡人的执念。她救了满身疮痍的鬼蜘蛛,予他温粥,予他良药,却不知这一念的善,养出了恶鬼最扭曲的欲。鬼蜘蛛贪恋桔梗的美貌,嫉妒她眼中的犬夜叉,这份极致的执念,让他甘愿献出身躯,融万千妖怪于一体,化作了半妖奈落。
奈落的算计,阴狠毒辣,天衣无缝。他化作桔梗的模样伤犬夜叉,化作犬夜叉的模样屠村夺玉,让一对有情人,生生成了生死仇敌。
而在桔梗身死的前一夜,风之村的月色凉得刺骨。白雪与花玲珑,同入一梦。
梦里,是桔梗遇见犬夜叉时,眉眼间化开的温柔;是鬼蜘蛛躺在破庙中,眼底翻涌的贪婪与怨毒;是奈落诞生时,天地间翻涌的浊气;是桔梗的破魔之箭穿透犬夜叉的胸膛,犬夜叉的铁碎牙抵着桔梗的咽喉;是桔梗抱着染血的四魂之玉,倒在御神木下,血染红了满地樱花;是犬夜叉被封印之箭钉在御神木上,银发垂落,眼底是化不开的恨与痛。
梦里,还有五十年后的光景。桔梗的转世日暮戈薇,带着四魂之玉,从食骨之井坠入战国,被百足妖妇追杀,撞进了御神木下的结界,指尖轻拔,封印之箭碎裂,犬夜叉重获自由。梦里有戈薇与犬夜叉的相守相伴,有桔梗以陶土之身复活后的执念与悲凉,有奈落步步算计的阴谋,有桔梗最终的魂归天地,有奈落的灰飞烟灭,也有戈薇最终放下现代的一切,留在战国,与犬夜叉相守的圆满。
这场梦,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劈开了白雪与花玲珑心底最后一点天真。
梦醒时分,天光大亮,桔梗的死讯便传了过来。
一箭穿心,玉碎人亡,桔梗抱着四魂之玉,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一日,风之村的樱花落尽,天地间的浊气翻涌,像是在为这位最强巫女的离世悲鸣。
桔梗的死,是压垮三姐妹的最后一根弦。
幺妹枫,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天真烂漫,稚童的眉眼染上了坚毅,她剪短了头发,拿起了桔梗留下的弓箭,守在风之村,学着姐姐的模样,护着村里的百姓,学着驱妖,学着布阵,学着做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巫女。
花玲珑,那双温柔的粉色瞳眸里,再也不见半分怯懦。神灵的淡漠压下了人间的胆小,姐姐的死,让她看清了这乱世的疾苦,指尖的治愈灵力,不该只藏在风之村的屋檐下。她收起了那份软糯,眉眼依旧温柔,心却变得坚韧,粉色的莲纹巫女裙穿得妥帖,粉色绣鞋踏出风之村的地界,从此以行医为道,云游四方,哪里有疾苦,哪里有重伤,哪里便有她的身影。
而白雪。
那个本就清冷、只是不懂与人相交的少女,在桔梗离世的那一刻,彻底化作了寒潭覆雪,万籁无声。
她的冰蓝瞳眸里,最后一点人间的温度彻底褪去,只剩下神灵的淡漠与极致的清冷。那份不懂与人相交的笨拙,变成了对世间万物的漠然,除了两个妹妹,这世间的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浊气缠身的尘埃。她的冰蓝莲纹巫女裙依旧纤尘不染,白珍珠依旧温润,黑色直发依旧垂腰,只是周身的气息,冷得让妖怪都不敢靠近。她离开了风之村,没有方向,没有归途,只凭着指尖感知的浊气而行,天地间哪里的瘴气最浓郁,哪里的妖邪最猖獗,她便往哪里去。指尖轻抬,冰蓝色的净化灵力便会漫开,瘴气消散,妖邪净化,她从不多言,也从不停留,如同一缕冰风,掠过山川河海,只留清辉,不留余温。
神灵的淡漠,在她身上,浓得化不开。她的灵力,本就比桔梗更强,无需法器,心念所至,灵力随行,净化之力能让大妖怪都退避三舍,全盛之时,与犬妖、豹妖这类大妖打个平手绰绰有余,若不是自幼身骨比常人孱弱几分,这世间,几乎无人能挡她的灵力。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
人间换了春秋,草木枯荣无数,风之村的樱花开了又落,御神木依旧枝繁叶茂,封印着犬夜叉的结界,早已摇摇欲坠。
白雪依旧是十八芳华的模样,冰蓝眼眸不染尘烟,走过山川,踏过荒原,净化了无数浊气,也见过了无数生死,她的身影,成了战国大地上一个缥缈的传说——蓝衣巫女,蓝瞳如雪,抬手净万物,不语渡苍生。
花玲珑也依旧是十八的模样,粉色瞳眸温柔依旧,指尖的治愈灵力救了无数人,也救了无数妖族,她的医者仁心,让她在人间与妖界都得了敬重,只是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再也不见半分怯懦,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从容与坚定。
枫,已是鬓角染霜的老妪,守着风之村,守着姐姐们的过往,成了村里最敬重的巫女婆婆。
而这五十年里,西国的犬妖少主杀生丸,也踏着月色,走过了这片土地。
他是犬大将的长子,纯血犬妖,银发金瞳,容貌绝世,周身覆着凛冽的妖力,手持天生牙,腰佩斗鬼神,眉眼间是刻入骨血的高傲与淡漠,不将任何人类与低等妖怪放在眼里,一心追寻着更强的力量,也一心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听过那个蓝衣巫女的传说,听过她抬手净化万妖的力量,却从未放在心上。于他而言,人类的巫女,不过是孱弱的蝼蚁,哪怕灵力再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不值一提。
直到那个落着细雨的黄昏,他在瘴气最浓郁的瘴气之森,遇见了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