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零三分,陆沉舟发现自己正在计算顾临渊喝咖啡的频率。
这不是刻意的。数据是自动涌进意识里的:过去的七天,她每天在上午十点左右喝第一杯,下午两点左右喝第二杯。咖啡杯永远是从楼下便利店买的纸杯,深棕色,杯盖边缘总是被她咬出浅浅的牙印。她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但会在杯子里放一根肉桂棒——她说那是“为了假装在喝某种更健康的东西”。
陆沉舟把这些信息记录在加密笔记的“C_行为模式_饮食篇”里,然后试图删除这个文件夹。但他没有。他只是把它加了密,然后又加了一层密。
他变得像一座内部正在产生裂痕的水坝。表面上坚不可摧,内里却渗漏着细小而持续的水流。那些水流的名字叫:她昨天穿了一件没见过的灰色毛衣。她换了一支新钢笔。她在汇报时用“我们”代替了“我”。
所有这些毫无意义的细节,都在他的数据库里占据着宝贵的存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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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谈谈周正明的那张画。”
顾临渊推开609会议室的门时,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今天是阴天,厚重的云层压在城市上空,空气里有种暴雨将至的腥味。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那件陆沉舟刚记录过的灰色毛衣——柔软,宽大,领口滑到一边,露出锁骨上一小块浅色的皮肤。
陆沉舟移开视线,将投影仪对准白板。周正明的关系图被扫描放大,投在墙上,像一张巨大的病理切片。
“我请技侦做了笔迹压力分析。”陆沉舟用激光笔指向L.Z.那条线,“周正明写下这几个字母时,笔尖压力比周围的其他笔记重了42%。这意味着他在写这个时,处于强烈的情绪状态——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愤怒。”
顾临渊走近白板。她的影子覆盖在L.Z.的字母上。
“他认为你是个威胁。”她说。
“或者他认为我是个希望。”陆沉舟纠正,“恐惧和希望都会导致压力升高。区别在于笔迹的抖动模式——恐惧是高频细颤,希望是低频稳定。”他放大那个区域,“周正明的笔迹属于后者。”
顾临渊侧过脸看他:“所以你让他看到了希望?”
“是你让他看到了希望。”陆沉舟关掉激光笔,“你给了他一个叙事,一个可以把自己镶嵌进去的、有意义的悲剧框架。”
“但那个框架是你七年前的故事。”顾临渊转过身,面对着他,“你把自己的伤疤展示给他,让他觉得你们是同一种人。这才是他开口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我的叙事技巧,是因为你的真实。”
会议室里很安静。空调出风口吹出的风,掀起白板上几页边缘翘起的纸张。
陆沉舟没有否认。他无法否认。昨天晚上,当顾临渊在审讯室说出“七年前,那个调查官叫陆沉舟”时,单向玻璃后的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暴露自己。这是他训练七年试图避免的事。
但为了真相,他做了。
“那条线,”顾临渊指着L.Z.,“要不要抹掉?”
“不用。”
“为什么?如果这张图泄露出去——”
“如果这张图泄露出去,抹掉我的名字也没用。”陆沉舟说,“所有知道那个案子的人,都能猜到L.Z.是谁。周正明能画出来,说明已经有人告诉过他我的事。”
“是谁?”
“不知道。”陆沉舟顿了顿,“但我猜,是陈恪。他在死前,可能对周正明说过什么。”
顾临渊沉默。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
“陆沉舟,”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你害怕吗?”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直接到陆沉舟的防御系统瞬间启动,准备给出一个标准回答:“风险评估显示,当前威胁等级在可控范围内——”
“我不是问你风险评估。”顾临渊转过身,眼睛像两潭深水,“我是问你,你害怕吗?”
陆沉舟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答案,那些关于概率、变量、预案的术语,全部堵在喉咙里。
他应该说不害怕。
但他看着顾临渊的眼睛,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个谎。
“……害怕。”他终于说。
声音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差点没听见。
顾临渊点了点头,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她走回桌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不是咖啡,是茶。她拧开盖子,热气混合着茶香飘出来。
“我查了‘文华传承基金会’。”她说,语气恢复了工作状态,“注册地址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但实地去看,那只是个虚拟办公室。前台说,从来没人真正在那里办公,所有文件都是通过邮寄处理。”
“实际控制人?”
“查不到。所有资金流动都通过三层以上的空壳公司中转,最终流向开曼群岛的一个账户。账户持有人是另一家基金会,而那家基金会背后还有基金会。”顾临渊把保温杯推到桌子中央,“像俄罗斯套娃,你永远拆不到最后一个。”
陆沉舟看着那个保温杯。杯身上有细小的划痕,像被反复使用了很多年。
“需要从另一端入手。”他说,“不从资金流向查,从人查。所有和这个基金会有过合作的项目,所有接受过它捐款的人,所有参与过它活动的文化界人士。”
“那会有几百人。”
“那就筛。”陆沉舟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名单,“我已经初步筛选了。在过去十年里,‘文华传承’资助过十七个‘纪念馆’‘文化中心’‘文学基地’项目。其中十一个项目最终没建成,三个建成后经营不善倒闭,只有三个还在运营。”
他把屏幕转向顾临渊:“而这三个还在运营的,负责人都在过去三年里……出了意外。”
顾临渊俯身看屏幕。她的头发垂下来,发梢几乎碰到陆沉舟的手背。他闻到一种很淡的洗发水气味,不是花香,是某种草木的、带点苦味的香。
“第一个,两年前死于心脏病突发,四十二岁。”陆沉舟指着一张照片,“尸检报告显示冠状动脉有严重堵塞,但家属说他生前从没有心脏病史。”
“第二个,一年半前跳楼自杀。”另一张照片,“遗书里写‘不堪项目压力’,但同事都说他是个极其乐观的人。”
“第三个,”陆沉舟顿了顿,“上个月失踪。至今没找到。”
顾临渊直起身。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们在清理。”她低声说,“像当年清理陈恪一样。”
“而且手法越来越熟练。”陆沉舟关掉屏幕,“心脏病,自杀,失踪——都是最难被界定为他杀的死亡方式。”
会议室陷入沉默。窗外的云层更厚了,天色暗得像傍晚。
“我们需要保护周正明。”顾临渊突然说,“如果那些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陆沉舟的手机震动。
是王队的电话,接通后第一句话就是:
“看守所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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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看守所的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周正明躺在病床上,脸色灰白,手背上插着点滴。床边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着平稳的波形,但他的呼吸很浅,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
“初步判断是急性过敏反应。”值班医生说,“午饭里有花生,他花生过敏,但食堂的食材清单上从来没列过花生制品。”
“谁送的午饭?”陆沉舟问。
“和平时一样,集体配餐。”看守警员说,“但今天中午的配餐公司换了,说是原来的公司设备检修。”
顾临渊走到床边,俯身查看周正明的状况。他的眼皮在轻微颤动,像在做噩梦。
“他什么时候能清醒?”她问医生。
“不好说。”医生摇头,“过敏反应导致喉头水肿,大脑缺氧了几分钟。就算醒了,也可能有后遗症。”
陆沉舟走到病房外,拨通技侦的电话:“查今天给看守所配餐的公司。我要所有人的背景、近三个月的资金流水、通讯记录。”
挂断电话后,他看见顾临渊也走了出来。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他们动作太快了。”她说。
“不快。”陆沉舟说,“周正明昨天开口,今天他们就动手。这说明两件事:第一,看守所里有他们的人,或者至少能接触到信息的人。第二,他们非常清楚周正明花生过敏——这不是公开信息。”
顾临渊睁开眼睛:“他的医疗记录?”
“只有入所体检时填过过敏史。那份记录,按规定只有医务室和少数管教能看到。”
“所以范围很小。”
“也很危险。”陆沉舟压低声音,“这意味着,在那个小范围里,至少有一个是内鬼。”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王队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脸色铁青。
“查到了。”他把手机递给陆沉舟,“配餐公司的注册法人,是个刚满二十岁的辍学生。公司注册资金五万,账上只有两千块。根本就是个空壳。”
“谁推荐这家公司的?”
“看守所后勤科的一个副科长。”王队说,“他说是‘朋友介绍’,但那个‘朋友’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副科长人呢?”
“一个小时前请病假回家了。我们的人正在去他家的路上。”
陆沉舟把手机还回去:“周正明不能留在这里了。”
“我已经申请了医疗转监。”王队说,“今晚就转移到市一院的监护病房,24小时看守。”
“看守的人要我们自己人。”顾临渊插话,“不要用看守所的警力。”
王队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陆沉舟,点头:“明白。”
他转身去安排。走廊里又只剩下陆沉舟和顾临渊。
窗外的天,终于开始下雨了。不是暴雨,是那种细密的、连绵的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会再动手吗?”顾临渊问。
“会。”陆沉舟说,“一旦开始清理,就不会停。直到所有可能暴露他们的人,都变成沉默的证据。”
“那我们怎么办?”
陆沉舟看向病房里。周正明依然在昏睡,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我们需要比他们更快。”他说,“在他们清理掉所有线索之前,找到那个最核心的证据——那个无法被清理、无法被篡改、无法被‘意外死亡’掩盖的证据。”
“那个证据在哪里?”
陆沉舟沉默了很久。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在我这里。”他终于说。
顾临渊转头看他。
“七年前,在证据被篡改前,我做了备份。”陆沉舟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不是电子备份——电子文件会被追踪和修改。是纸质备份。我用最原始的方式,把关键文件打印出来,拍成微缩胶片,然后……”
他停顿,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
“然后藏在了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陆沉舟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说:
“我母亲的墓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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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更大了。
去墓园的路上,陆沉舟开得很快。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依然只能勉强划开一片模糊的视野。顾临渊坐在副驾驶座,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的杯壁。
“你母亲……”她终于开口。
“去世七年了。”陆沉舟说,“癌症。发现时已经是晚期。”
“她是什么样的人?”
陆沉舟想了想:“一个……相信文字能改变世界的人。她是中学语文老师,会自己掏钱给买不起课外书的学生买书。她常说,一个人读过的书,会变成他骨头里的钙,支撑他站直了活下去。”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但顾临渊听出了里面的重量。
“所以你才会对周正明……有某种理解。”她说。
“可能吧。”陆沉舟打了转向灯,“他试图用文学拯救自己,我母亲试图用文学拯救别人。本质上,都是对文字力量的迷信。”
墓园在城郊的半山腰。雨中的山道湿滑,陆沉舟不得不放慢车速。两侧的松柏被雨水洗得墨绿,在灰暗的天色里,像一幅水墨画。
到达墓园时,雨小了些,变成了雾气般的细雨。陆沉舟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黑伞,撑开,走到副驾驶座那边,为顾临渊打开车门。
他们共撑一把伞,沿着青石板路向墓园深处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墓园里回响。偶尔有几声鸟鸣,从远处传来,又迅速消失在雨声中。
陆沉舟母亲的墓碑,在墓园的东南角。那是一块简单的黑色花岗岩墓碑,上面只刻着:
周蕴仪
1958-2017
一个好老师
没有墓志铭,没有装饰,朴素得近乎冷清。
陆沉舟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雨水从伞沿滴落,打湿了他的裤脚。
然后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戴上。他的手指抚过墓碑底座的边缘——那里有一块石板,看起来和周围严丝合缝,但当他用特定的角度按压时,石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向内滑开。
露出一个浅槽。
槽里,躺着一个黑色的防水金属盒,大约烟盒大小。
陆沉舟取出盒子,站起身。他打开盒盖,里面是几卷细小的微缩胶片,用油纸仔细包裹着。
“就是这些。”他说。
顾临渊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又看看墓碑,最后看向陆沉舟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但顾临渊知道,这种专注本身就是一种情感——一种压抑到极致、只能用绝对理性来包装的情感。
“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她轻声问。
“因为他们不会想到。”陆沉舟把盒子重新盖好,放进口袋,“搜查一个前检察官的家很容易,搜查一个普通中学老师的墓?除非他们确定东西在这里,否则不会冒险——冒犯死者是大忌,尤其在文化圈子里。”
他说得很冷静,但顾临渊听出了里面的悲凉。
用母亲的安息之地,作为对抗敌人的武器。
这是一种何等绝望的策略。
“现在呢?”她问,“拿着这些证据,我们怎么办?”
陆沉舟看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雨水打湿了花岗岩的表面,让那些刻字显得更加深邃。
“把这些证据,”他说,“交给一个他们绝对无法控制的人。”
“谁?”
陆沉舟转向她。雨伞下,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见彼此睫毛上的细小水珠。
“你。”他说。
顾临渊愣住了。
“你是检察官,你有独立办案权。你可以绕过市局的系统,直接向省检汇报。”陆沉舟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很清晰,“而且,你和这个案子没有历史关联。你是干净的。他们想不到我会把最核心的证据,交给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周的人。”
顾临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陆沉舟继续说,“这是一个烫手山芋。拿着它,就等于站到了那些人的对立面。他们会用一切手段让你交出来,或者让你消失。”
他停顿,看着她的眼睛。
“所以,你有选择。”
雨还在下。墓园里升起薄薄的雾气,远处的墓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沉默的观众。
顾临渊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陆沉舟手里的金属盒,又看向他母亲墓碑上那个朴素的名字。
然后,她伸出手。
没有犹豫,没有颤抖,就那么平静地,从陆沉舟手中,接过了那个盒子。
盒子很轻,但她觉得重。重得像接过一个人的七年,一个人的母亲,一个人的全部赌注。
“我需要做什么?”她问。
陆沉舟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解码密钥。微缩胶片需要用专门的机器读取,机器在省检的技术部有。你用我的名字申请使用,他们会配合。”
“然后呢?”
“然后,”陆沉舟说,“把里面的内容,交给省检反贪局的局长。他是我母亲的大学同学,可以信任。告诉他,这是七年前那起土地交易案的原始证据,以及后续所有关联线索。”
顾临渊接过那张纸,折好,放进贴身口袋。
“那你呢?”她问,“你把这些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继续做我的侧写师。”陆沉舟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该查案查案,该开会开会。这样,他们的注意力才会继续集中在我身上,而不会发现证据已经转移。”
“太危险了。”
“这是最优策略。”陆沉舟看了看表,“我们该回去了。周正明的转监时间快到了,需要有人在场。”
他们转身向墓园外走去。共撑一把伞,肩膀偶尔轻轻相碰。
走到停车场时,顾临渊忽然停下来。
“陆沉舟。”她说。
他转身。
“你为什么相信我?”她问,“我们认识才两周。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拿着这些证据,去换一个更好的前程?或者,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设的局,用来测试我的忠诚?”
陆沉舟看着她。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帘幕。
“我不相信你。”他说。
顾临渊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相信的是数据。”陆沉舟继续说,“过去两周,我观察了你所有的行为。你处理案件的方式,你对待受害者的态度,你在审讯室对周正明说的那些话——所有数据都显示,你是一个把‘真相’放在‘利益’之前的人。概率分析显示,你背叛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三。”
他停顿了一下。
“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些,“昨天在审讯室,当你提出要保护我的名字时,你的瞳孔没有放大,声音频率没有变化,微表情没有撒谎迹象。这意味着,你是真心的。”
顾临渊听着,忽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一种复杂的、带着苦涩和某种释然的笑。
“所以你还是在侧写我。”她说。
“一直。”陆沉舟承认,“从见你第一面开始。”
“那你的侧写报告里,关于我,最后的结论是什么?”
陆沉舟沉默了很久。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然后他说:
“结论是:顾临渊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量。她的行为模式有规律,但决策核心存在一个无法被量化的部分——我暂时称之为‘直觉’,或者‘信念’。这个部分让她在某些时刻,会做出不符合理性最优解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往往会导致……系统性扰动。”
他说得依然像一份报告。但顾临渊听懂了。
她听懂了那些冰冷术语下的,滚烫的真相。
“所以,”她轻声说,“我成了你的系统性误差。”
“是的。”陆沉舟说,“而且这个误差,正在扩大。”
他们看着彼此。雨声中,某种无声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碰撞、共振。
然后陆沉舟转身,为顾临渊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吧。”他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顾临渊坐进车里。陆沉舟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母亲的墓碑在雨雾中渐渐模糊,像一个正在淡去的梦。
而副驾驶座上,那个拿着他所有秘密的女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金属盒,表情凝重,但眼神坚定。
陆沉舟收回视线,握紧方向盘。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精心构建了七年的系统内部,发生着不可逆的改变。
不是崩溃。
是……升级。
手环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
【检测到心率变异性显著提高】
【检测到皮质醇水平下降】
【综合判断:心理状态趋于稳定,但基础代谢率上升7%。】
他关掉提醒,踩下油门。
车子驶出墓园,驶入雨中湿漉漉的公路。
车窗上,雨水不断流下,像眼泪,也像正在被洗刷干净的,过去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