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铁轨似乎没有尽头。
哀鸦号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平稳行驶，车头的光幕驱散了前方的灰雾，但也引来了零星影兽的窥视。它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跟着，像一群等待时机的鬣狗。
宁霜坐在折叠床上，擦拭着她的复合弓。弓臂上的划痕很多，有些是旧伤，有些是刚刚战斗留下的。她擦得很仔细，每一个凹槽都不放过。
沈渡盯着前方的铁轨，偶尔调整一下方向。收音机里的呼救声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内容没有变化，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句子：
“……有人吗？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在防空洞……它们要进来了……”
声音里的绝望越来越浓。
“你觉得她还能撑多久？”宁霜突然问。
“不知道。”沈渡说，“但既然能发出信号，说明她还有电力和设备。防空洞里可能有备用发电机。”
“也可能是陷阱。”宁霜放下弓，“陆城常用这种手段。放出一个诱饵信号，吸引流浪者或者反抗军，然后一网打尽。”
沈渡看了她一眼：“你遇到过？”
“遇到过。”宁霜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的小队……就是被这样一个信号引到陷阱里的。队长以为那是幸存者，结果等我们赶到时，等待我们的是陆城的装甲车和重机枪。只有我逃了出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陆城不是普通的避难所统治者。他是个疯子，认为人类应该主动拥抱黑暗，进化成更高级的形态。他用活人做实验，把影兽的细胞注入囚犯体内，观察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渡沉默。他在矿井里找到的文件碎片中，也提到过类似的人体实验，但没想到规模这么大。
“为什么没有人反抗？”他问。
“反抗过。”宁霜说，“但陆城掌握了大部分资源，还有一支装备精良的私军。反抗军分散在各地，缺乏统一指挥，很难形成有效力量。而且……”
她停了下来。
“而且什么？”
“而且陆城背后可能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宁霜压低声音，“我偷听到过一次通话，对方自称‘暗教’，说陆城是他们选中的‘代行者’。我不清楚暗教是什么，但听起来不像人类。”
沈渡皱眉。暗教这个词，他在细纲中看到过，是反派力量之一。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线索。
“总之，小心为上。”宁霜总结道，“那个呼救信号，很可能就是陆城或者暗教设下的陷阱。”
沈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个女孩很重要。不是理性分析，而是一种类似机械直觉的感应——就像他能感知哀鸦号的状态一样，他能感觉到这个呼救信号背后有一种特殊的共鸣。
“我们去看看。”他说。
“即使可能是陷阱？”
“即使可能是陷阱。”沈渡点头，“但如果她真的是幸存者，我们不去，她就死定了。”
宁霜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人，沈渡。”她说，“在末世，好人不长命。”
“我不是好人。”沈渡纠正，“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
宁霜没有再劝。她重新拿起弓，检查箭袋里的箭矢数量。还剩十二支普通箭，两支特殊箭。够用，但必须节省。
列车又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呼救信号越来越强。沈渡根据信号强度定位，最终确定源点就在前方三公里处的一片丘陵地带。地图显示那里有一个旧时代的防空洞入口，建于太阳熄灭前，用于应对核战争。
灰雾在这里变得异常浓稠，能见度不足二十米。沈渡不得不降低车速，同时开启环境扫描。雷达屏幕上，防空洞入口的位置显示为一个绿色光点，但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影兽，数量至少上百。
“它们把防空洞包围了。”宁霜说。
“而且没有进攻。”沈渡注意到，那些影兽只是在洞口外围游荡，似乎不敢进去。“洞里有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西。”
“或者是它们在等待什么。”
沈渡将列车停在一处土坡后，关掉前照灯，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内部照明。他拿起手电筒和一把扳手，看向宁霜。
“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车上警戒。”他说。
“不行。”宁霜立刻反对，“两个人互相照应更安全。而且我的腿伤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沈渡想了想，同意了。
“带上这个。”他从储物柜里取出两个小型呼吸面罩，“洞里可能有毒气或者孢子。”
宁霜接过面罩戴上。沈渡也戴好，然后推开车门。两人跳下列车，踩着坚硬的粘土地面，朝着防空洞入口摸去。
灰雾像有生命一样缠绕着他们，手电筒的光柱只能照出五六米远。影兽的低鸣在四周回荡，但奇怪的是，没有一只影兽主动攻击。它们只是用幽蓝的眼睛盯着两人，然后缓缓让开一条路。
就像在引导他们进去。
“不对劲。”宁霜握紧了弓。
“我知道。”沈渡说，“但已经到这里了，不能后退。”
他们走到防空洞入口。那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锈迹斑斑，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沈渡推开门，手电光照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墙壁上贴着旧时代的宣传海报，内容已经模糊不清。通道里没有灰雾，空气反而比外面清新，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呼救声就是从通道深处传来的。
“我在下面……”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们快一点……它们要进来了……”
沈渡和宁霜对视一眼，迈步走进通道。
他们刚进去，身后的金属门就自动关上了。
砰。
声音在通道里回荡，久久不散。
宁霜立刻转身去推门，门纹丝不动。
“被锁死了。”她说。
“意料之中。”沈渡反而平静下来，“既然来了，就继续往前吧。”
他们沿着通道向下走了大约五十米，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里堆满了各种物资箱，有些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是罐头、瓶装水和医疗用品。大厅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无线电，指示灯还在闪烁。
但没有人。
呼救声就是从这台无线电里发出的，但它显然是在自动播放录音。
“果然是陷阱。”宁霜举起弓，警惕地环顾四周。
沈渡走到无线电旁，按下停止键。录音戛然而止，大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他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从大厅的角落，从通风管道，从天花板的缝隙里，传来了密集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就像无数只脚在爬行。
宁霜抬起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那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粘液，粘液下面，无数双幽蓝的眼睛同时睁开。
“它们在这儿。”一个稚嫩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沈渡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小女孩从物资箱后面走了出来。她大约八九岁，穿着脏兮兮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她的眼睛是正常的黑色，但瞳孔深处，有一点微不可察的蓝光。
“快跑。”小女孩说，“它们要下来了。”
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粘液破裂，无数小型的影兽幼体如雨点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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