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总被一层化不开的寒雾裹着。
雾不是江南的软雾,是带着江水腥气的、沉甸甸的冷雾,贴在皮肤上,像浸了冰的棉絮,凉得透骨。江风卷着雾,漫过青石板路,漫过江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漫过老城区高低错落的黑瓦屋檐,最后落在临江那片废弃的造船厂旧址上,把斑驳的铁皮厂房、断裂的龙门吊、积着死水的船坞,都揉进一片模糊的灰白里。
凌晨三点十七分,造船厂最深处的三号船坞,雾最浓。
水面上漂着一层墨绿色的水藻,水藻下的死水黑得像墨,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风掠过水面时,才会掀起细碎的涟漪,涟漪散去,又恢复死寂。船坞的水泥边缘爬满了青苔,湿滑的石面上,留着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脚印很新,边缘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一直延伸到船坞中央的一艘废弃铁皮船边。
铁皮船是几十年前的货运小船,船身锈得坑坑洼洼,船舷破了个大洞,洞里塞着半枯的芦苇。船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灰尘被拨开一道痕迹,痕迹尽头,靠着船壁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男人,看身形约莫四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夹克,深色长裤,鞋底沾着和岸边同款的泥土。他的头歪向一侧,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脖颈处有一道极细的血痕,血痕已经凝了,呈暗褐色,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僵硬,指尖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掌心是空的,却死死攥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住什么。
雾落在他的发梢,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睫毛上也挂着雾珠,让他闭着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覆了一层薄霜。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废弃船坞里。
只有江风,卷着寒雾,在空旷的造船厂旧址里呜咽,像是在替这个无名的死者,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雾锁沉川,真相,也沉在了这片寒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