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雾总来得早,散得迟。
湿地公园的晨雾,比文渊巷的更浓,裹着北湖的水汽,泛着刺骨的凉,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白雾贴着水面飘,远处的芦苇荡枯成一片金黄,风掠过,只听见沙沙的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
江屹川的警车停在北湖岸边时,警戒线已经拉了三层,技术队的白色防护服在雾里格外刺眼,法医蹲在湖边的石阶上,指尖捏着一把银质镊子,正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缕缠在死者手腕上的青丝。
“江队。”法医站起身,脸色凝重,指尖的青丝在雾里泛着冷光,“死者为女性,年龄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七,体型偏瘦,漂浮在北湖中心水域,被晨练的老人发现。死亡时间初步判定在昨晚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致命伤是颈部的锐器切割伤,颈动脉断裂,失血过多致死,伤口平整,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和之前周德顺、苏景琛的伤口特征有相似处,但刀刃更薄,切口更细,不是美工刀,像是医用手术刀。”
江屹川蹲下身,目光落在死者身上。
女人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针织长裙,裙摆被湖水泡得发胀,贴在身上,头发是乌黑的长卷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青,双眼紧闭,睫毛上还凝着湖雾的白霜。她的双手交叠在腹前,手腕纤细,那缕青丝不是她的——她的发尾烫着卷,这缕青丝却是笔直的,黑得发亮,像是被人刻意缠上去的,打了一个极细的死结,勒进了皮肉里。
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没有抓伤的痕迹,指尖没有茧子,不像是体力劳动者,脖颈间除了致命伤,没有其他淤青或伤痕,衣着完整,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尸体有没有被移动过?”江屹川的指尖拂过死者的衣角,湖水的寒气透过布料渗出来,指尖冰凉。
“没有。”技术员摇着头递过来一张现场照片,“尸体漂浮的位置是北湖深水区,水底没有拖拽痕迹,岸边的泥土平整,没有脚印,没有打斗痕迹,初步判断,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的口鼻里有湖水,肺部有积水,死前有过短暂的溺水挣扎,但最终的死因还是颈动脉割裂,凶手应该是先将她按进水里窒息,再用手术刀划破她的颈动脉,抛进湖里,让湖水掩盖部分作案痕迹。”
湖边的芦苇荡里,还找到了一把被丢弃的医用手术刀,刀柄是银色的,刀刃上沾着死者的血迹,没有指纹,像是被人用布擦过,刀身刻着一行小字: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外科。
“手术刀是医院的制式刀具,不是黑市能买到的杂牌货。”林舟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刚查到的信息,“江城能接触到这种手术刀的,只有各大医院的外科医生、护士,还有医学院的学生、实验室的研究员,范围不算广,但也不算窄。另外,死者的指纹已经录入系统比对,暂时没有匹配结果,无名尸,身份成谜。”
江屹川的目光,落在那缕缠在死者手腕的青丝上。
笔直,乌黑,发丝根部还带着一点极淡的栀子花香,像是用了某种护发精油,不是廉价的日化品,这缕青丝很长,约莫有三十厘米,发质极好,不像是普通人的头发。凶手为什么要在死者身上缠上不属于她的青丝?是挑衅?是标记?是仇怨?还是某种特殊的执念?
他想起了苏景琛手里的残币,想起了凌贵生桌上的古币,那些都是凶手留下的“信物”,是藏在罪恶里的执念。这缕青丝,会不会也是一样?是凶手留给警方的线索,也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把这缕青丝送检,做DNA比对,同时查江城所有医院的神经外科手术刀领用记录,近一个月有没有丢失、失窃的情况。”江屹川站起身,目光扫过整片北湖,雾还在飘,湖面平静无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另外,查湿地公园的监控,北湖周边的路灯监控,昨晚十点到凌晨四点的画面,我要知道,昨晚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在这里,有没有车辆停靠在岸边。”
“还有,通知各辖区派出所,排查江城近期的失踪人口,二十五到三十岁的女性,身高体型吻合的,全部汇总过来。”
话音落时,一阵风掠过芦苇荡,白雾翻涌,湖面的水纹轻轻晃动,死者的发丝在风里微微飘起,像是一朵被湖水浸透的白花,在雾里沉浮,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刺骨的怨。
这不是偶然的凶杀,不是临时起意的作案。
凶手心思缜密,手法专业,反侦察能力极强,用医用手术刀作案,用青丝做标记,清理现场痕迹,抹去死者身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死者是道具,警方是观众,而他,是躲在雾里的导演。
北湖的雾,越来越浓了。
新的迷局,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