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尘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中取出齐芸塞的窝头，分成两半：
“文兄想必也饿了。”
文砚愣了一下，接过窝头，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齐兄与令妹感情甚笃。”
“家母早逝，小妹自小懂事。”
齐尘轻声道。
“这次出来，她将口粮省给我...”
文砚沉默片刻，忽然道：
“齐兄可知，为何我先前被黑虎帮追赶？”
齐尘摇头。
“因为我偷了他们一样东西。”
文砚从怀中取出那个布包，小心展开。里面是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这是暖玉，能护体驱寒。我看齐兄衣衫单薄，黑风山夜寒露重...”
他将暖玉塞入齐尘手中。
“算是报答相助之恩。”
齐尘愕然，欲要推辞，文砚却坚持：
“若是朋友，便收下。”
握着温润的暖玉，齐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陌生的城池里，他竟意外得遇贵人。
二人寻了间廉价客栈住下。齐尘躺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父亲病容、妹妹泪眼、母亲遗言交替在脑海中浮现。
他握紧胸前的暖玉，暗暗发誓不论前路多么艰难，定要取得救命之物。
窗外月光如水，齐尘忽然想起老墨所说的
“至亲之人的三滴心血。”
他伸出中指，在月光下端详。若取血救人，他毫不犹豫；但想起齐芸稚嫩的面容，心中不由一紧。
绝不能让她来承受这代价。
夜深人静时，齐尘隐约听到文砚在隔壁房间低声自语，似乎在与人交谈，但听不真切。他只当是梦魇，翻个身又沉入思绪中。
次日鸡鸣时分，二人便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客栈小二听说他们要往黑风山去，脸色大变：
“客官，那地方去不得！近来山中邪门得很，好几个采药人都没回来...”
文谢过小二好意，对齐尘使个眼色。二人走出客栈，晨雾弥漫的街道上已有零星行人。
“齐兄怕吗？”
文砚突然问。
齐尘望向城西方向，群山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怕。但非去不可。”
文砚笑了：
“好个非去不可。放心，我既然带你去的，定会带你回来。”
说着从怀中取出个护身符递给齐尘。
“这是从城隍庙求来的，保个平安。”
齐尘接过护身符，注意到文砚指尖有细微的灼伤痕迹，但不及细问，文砚已大步向前走去。
他在前引路，齐尘紧随其后，二人踏着露水往城西而去。越往西行，行人越发稀少，待到城门处，守城兵士听闻他们要往黑风山，皆露出惊异神色。
“二位当真要去？”
一个年长的兵士拦下他们。
“上月有十几个壮汉结伴进山采药，至今未归。县令老爷都贴了告示，严禁入山呢。”
文砚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
“军爷放心，我等有要事在身，自有分寸。”
兵士见到令牌，脸色微变，连忙放行。齐尘心中诧异，却识趣地没有多问。
出城三里，雾气渐浓。山路蜿蜒向上，两侧树木越发茂密奇诡。
有些树的枝桠扭曲如鬼爪，有些树干上生着酷似人面的斑纹。齐尘走得气喘吁吁，额上渗出细汗。他自幼读书，很少走这样的山路。
“歇歇吧。”
文砚寻了处相对平整的石块，从怀中取出水囊递给齐尘。
“山路才刚开始，保存体力要紧。”
齐尘接过水囊，注意到文砚气息平稳，仿佛走在平地上一般。他想起昨夜看到的灼伤痕迹，不由多看了文砚的手一眼——那些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文兄以前常走山路？”
文砚轻笑：
“自幼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习惯了。”
他忽然正色。
“齐兄，有件事需得提醒。黑风山中的桃木林非同寻常，据说有精怪守护。取桃木心时，切记不可贪多，只取七寸长的一段即可。”
齐尘点头记下，又从行囊中取出妹妹塞的窝头，分与文砚。二人就着清水用罢早饭，继续赶路。
越往深山行去，雾气越发浓重，竟显出诡异的淡紫色。林间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声都消失了。齐尘握紧怀中暖玉，那玉似乎比平日更温热几分。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一处岔路口。文砚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仔细查看，眉头微蹙：
“奇怪，这图上标的路不见了。”
齐尘凑近看去，只见地图上分明画着三条岔路，眼前却只有两条。左侧道路通向密林深处，右侧则沿着峭壁蜿蜒而上。
文砚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开，又抬头观察树影方位：
“走右边。桃木喜阳，应当生长在日照充足之处。”
右侧山路险峻，有些地方需手足并用才能攀爬。齐尘的粗布衣衫被荆棘划破数处，手掌也磨出了水泡。但他挂念父亲病情，咬牙坚持着。
约莫申时，他们终于闻到一阵奇异香气——似桃花芬芳，又带着些许檀木气息。
“快到了。”
文砚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满山桃树花开正艳，粉白相间的花瓣在微风中纷飞如雪。
最奇的是，这些桃树似乎不受时节影响，明明已是初秋，却如阳春三月般绚烂。
齐尘惊叹不已：
“这…这怎么可能？”
文砚面色凝重：
“百年桃木林自有灵性，不可用常理度之。齐兄切记，入林后不可折花，不可喧哗，更不可说出‘砍’、‘伐’、‘斩’等字眼。”
二人轻手轻脚踏入桃林。脚下积着厚厚的花瓣，踏上去柔软无声。越往林中走，桃香越发浓郁，几乎醉人。
忽然，一阵清脆笑声从林深处传来。齐尘一惊，文砚却示意他噤声，拉着他躲到一棵粗壮的桃树后。
但见几个身着粉衣的童子追逐嬉戏，模样玉雪可爱，约莫七八岁年纪。他们赤足在花间奔跑，所过之处桃花开得更加娇艳。
“是桃灵。”
文砚压低声音。
“莫要惊动他们。”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童子突然转向他们藏身之处，歪着头笑道：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文砚暗叫不好，只得拉着齐尘现身。那几个童子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二人。
“你们来找桃木心？”
为首的童子眨着大眼睛，“可知规矩？”
文砚拱手道：
“但凭指点。”
童子拍手笑道：
“简单得很！陪我们玩个游戏罢了。”
他指向林中央一株特别高大的桃树。
“那是桃母树。日落前，你们若能取到树顶那支朝东的树枝，便允你们取七寸桃木心。”
齐尘抬头望去，那树高耸入云，至少十丈有余，树干光滑如镜，无处攀爬。
文砚沉吟片刻，忽然笑道：
“好。不过若我们赢了，还要一瓶无根之水。”
童子们相视而笑：
“有意思！若能取胜，晨露自是应有之义。”
游戏开始。童子们身形飘忽，在桃树间穿梭如飞。文砚示意齐尘在树下等候，自己则纵身跃起，竟如飞鸟般轻盈落在最低的枝桠上。
齐尘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文砚绝非常人。
文砚在枝桠间腾挪转移，身形飘逸。但那些童子更加灵活，不时故意摇晃树枝，或吹起阵阵香风扰乱视线。有次文砚险些跌落，幸而及时抓住一根藤蔓。
齐尘在树下看得心惊胆战，不知不觉握紧了胸前的暖玉。说来也怪，当他全心希望文砚成功时，那玉忽然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文砚看准时机，一个鹞子翻身直取树顶那支向东的树枝。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一个童子突然吹出口气，那树枝竟往旁边偏移三分！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齐尘胸前的暖玉突然射出一道柔和白光，照在那树枝上。树枝微微一颤，竟又回到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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