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清心阁外，三十六道阵纹已经亮到了极致，金色的光芒在雪夜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阁内却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安静得可怕。
林清漪站在百丈外的古松树下，手指几乎要掐进树皮里。她穿着素白的道袍，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清心阁的方向。
时辰到了。
第一道雷毫无征兆地劈下。
那不是寻常的雷霆，而是暗紫色的，带着某种不祥的腥气。雷光击中清心阁屋顶的瞬间，三十六道阵纹同时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阁内终于传出一声闷哼——压抑的、痛苦的，却倔强地不肯变成惨叫。
林清漪的身体晃了晃。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暗紫色的雷霆越来越密集，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阵纹开始出现裂痕，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清心阁的屋顶已经被劈开一个大洞，透过洞口，能看见里面闪烁的诡异红光。
那是精血仪式的光芒。
林清漪知道那是什么——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激活体内潜藏的力量。那是饮鸩止渴的法子，每激活一分力量，就要燃烧一年的寿命。而齐尘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些。
“轰——”
第七道雷落下时，三十六道阵纹终于彻底崩碎。清心阁的门窗在同一时间炸开，狂暴的灵气裹挟着风雪倒灌进去。林清漪看见了一道身影——
齐尘跪在阁中央，周身被血色的符文缠绕。那些符文像是活物，正一点点钻进他的皮肤。他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破体而出。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渗出血丝。
第八道雷在云层中酝酿，这一道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粗壮，雷光未落，威压已经让百丈外的林清漪呼吸困难。她看见齐尘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盛着星芒的眼睛，此刻一片血红。
“来吧。”
她听见他说，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雷霆落下。
清心阁内，齐尘的意识正在破碎的边缘挣扎。
痛。
这是他唯一还能感知到的东西。血肉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经脉被狂暴的灵力撑得寸寸断裂。精血仪式激活了他体内那股被封印了十年的力量，却也引来了天道的反噬。
他是钥匙。
这是十年前他就知道的秘密。天生星引灵根，不是恩赐，是诅咒。他的身体是一座牢笼，囚禁着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而今晚，牢笼要被打开了。
血色的符文已经钻进了他的丹田，在那里凝聚成一个旋转的漩涡。每旋转一圈，他的修为就暴涨一分，但生命力也随之流逝一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元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
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第八道雷劈下的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
雷光贯体的刹那，所有的痛觉都消失了。世界变成一片纯白，他悬浮在其中，看见了许多破碎的画面——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抱着还是婴儿的他，在星空下哭泣。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此子乃劫数之钥，留之必祸及苍生。”
一把剑刺向他的胸口，却在最后一刻偏了三分。
然后是林清漪。
“齐尘。”
他听见她在喊他，声音很遥远，却异常清晰。
“齐尘，回来。”
回哪里去呢？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从十年前那个雪夜开始，从他发现自己身体里藏着什么开始，他就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可是……
可是如果就这样死了，她会哭吧。
那个总是假装坚强，却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红眼眶的林师姐。
齐尘忽然挣扎起来。
纯白的世界开始崩塌，痛觉如潮水般重新涌来，比之前更剧烈百倍。但他不在乎了。他咬破舌尖，用最后一点清明催动心法——
不是青阳宗的正统心法，而是这十年来，他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自己摸索出来的、专门用来压制体内那股力量的心法。
“给我……回去！”
他嘶吼着，丹田处的血色漩涡骤然停滞，然后开始逆向旋转。钻入他体内的符文被强行逼出，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个扭曲的文字。那些文字想要重新钻回去，却被他用灵力死死抵住。
这是自杀。
精血仪式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强行中断只会让反噬来得更猛烈。但齐尘已经顾不上了。他不要被那股力量吞噬，不要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不要……让她看见自己那副样子。
第九道雷在此时落下。
这一道雷是黑色的，细如发丝，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它轻易地穿透了清心阁残存的结界，径直射向齐尘的眉心。
要结束了。
齐尘闭上眼睛，等待着神魂俱灭的结局。
但预想中的毁灭没有到来。
一道柔和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那道黑色雷霆。白光中，他看见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林清漪。
不，不是真正的林清漪，而是她的神识投影。她盘膝坐在清心阁外的雪地里，双手结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诀，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你……”
齐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师父给的秘法。”
林清漪的神识传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声音虚弱却坚定。
“星引灵根者的共鸣……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
她结印的双手在颤抖，每颤抖一次，脸色就苍白一分。齐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通过那道白光连接着他们——是他的生命力，正在反向流向林清漪。
她在用秘法替他分担反噬！
“停下！”
齐尘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闭嘴。”
林清漪的声音带着哭腔。
“齐尘，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死，我就用这秘法跟你一起死。我说到做到。”
黑色雷霆被白光一点点消磨，最终消散在空气中。但代价是巨大的——林清漪的投影开始变得透明，她的本体现在肯定已经到了极限。
天空中的雷云开始散去。
精血仪式的反噬却没有结束。那些被逼出体外的血色符文疯狂地反扑，想要重新占据齐尘的身体。他的丹田已经千疮百孔，经脉尽碎，修为正在飞速跌落。
炼气九层，八层，七层……
就在即将跌回凡人时，异变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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