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伴郎这活儿，说穿了就是遭罪。

尤里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把一叠签字文件塞进文件袋里。虽说活儿是跟勇利那边的伴郎披集平分的，但光是准备致辞、核对法律文件，再加上婚礼当天要跑的一堆流程，就够他头大的了。他咬着后槽牙把火气压下去，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至少他还只是个伴郎，真要操心的是那对新人，他这点累不算什么。

可就算把伴郎的活儿忙完，勇利还变着法子给他加塞别的事。尤里不是傻子，维克托天天念叨着婚礼倒计时，说要多找帮手，勇利那点小心思他看得门儿清——就是想把他的注意力从灵魂印上挪开。

他才不会跟任何人承认，当初选了勇利倾诉这件事，是他这辈子少有的明智决定。哪怕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没天赋的废物，哪怕他发誓退役前一定要赢过维克托，但勇利懂他。毕竟勇利也经历过这种对着灵魂印抓心挠肝的日子。

但勇利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尤里还是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撸起袖子看胳膊肘的印记，跟勇利说的一样，那些字母冒出来的速度比常人快得多。才两周功夫，又多了两个字母——б和е。

他至今记得看到е那天的崩溃。凌晨三点他踹开勇利的房门，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指着胳膊，差点喊破喉咙：“你看！现在拼出来是‘Отабе’！就差个к了！我认识的人里除了奥塔别克，还有谁叫这个名字？我怎么敢见他啊！”

勇利花了整整半小时才把他哄平静，又是拍背又是保证：“不会有事的，真的。就算不是灵魂伴侣也没关系啊……尤里，能不能等天亮再闹？”最后尤里总算带着半清醒的脑子回了房，可一整夜翻来覆去没合眼。

靠忙活儿逃避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尤里甚至偷偷祈祷婚礼能永远筹备下去，可惜倒计时只剩四天了。他清楚记得婚礼前一天的安排——所有宾客都要先到勇利家的温泉旅馆集合，放松一下再准备第二天的仪式。

他和披集被派去负责接待宾客。尤里扫了眼宾客名单， Guang-Hong、里奥、克里斯托弗，甚至还有JJ——看到那家伙的名字他差点把名单撕了。最后一行赫然印着奥塔别克·阿尔京。

尤里眼前一黑。他能不能假装发烧请假？

维克托和勇利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于是他站在机场出口，手心全是冷汗，忍不住胡思乱想——奥塔别克会不会觉得他现在抖得像个筛子，丢尽了运动员的脸？

可当他看到奥塔别克从通道里走出来的瞬间，所有焦虑都烟消云散了。奥塔别克的眼神一落到他身上就软了下来，嘴角还勾起了一点极淡的弧度。尤里控制不住地笑起来，拔腿就冲了过去，扑进奥塔别克怀里。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在窜个子，奥塔别克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稳稳地接住了他，手臂牢牢圈住了他的腰。

“你长高了。”奥塔别克松开他的时候，笑容还挂在脸上。尤里的心猛地一缩，又听见他补充道，“现在跟我一样高了，照这速度，你很快就要超过我了。”

尤里嗤了一声，嘴上不饶人：“你还能再努努力长个半寸吧，老头。”

他们像以前一样找了家茶馆坐下。尤里心里还因为那点刚冒头的好感有些别扭，但相处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自在。他听奥塔别克讲回到阿拉木图后的生活，也对着奥塔别克吐槽维克托和勇利腻歪得让人反胃，过去几周的紧绷感一点点松了下来。

（他甚至偷偷想，就算奥塔别克不是他的灵魂伴侣，只要奥塔别克给他机会，他也会选奥塔别克，而不是任何一个出现在他灵魂印上的陌生人。这种肉麻的想法简直跟勇利一模一样，他恨不得踹自己一脚，却又没法否认。）

可惜好景不长，其他宾客的航班到了，维克托和勇利催他回去接待。好在奥塔别克主动提出陪他一起，这下连枯燥的接待工作都变得能忍受了——只要奥塔别克在身边，连世界都顺眼了不少。

忙归忙，两人还是挤着时间说笑。到了温泉旅馆要回各自房间的时候，尤里对着奥塔别克扯出个笑，奥塔别克也回了他一个。他甚至能脑补出维克托那副调侃的贱样。

（脑子里有个小声音在提醒他，该跟奥塔别克摊牌灵魂印的事了，但他故意装没听见。这是他到长谷津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他才不要用那堆烦心事毁了它。反正早晚要说的，不差这一天。）

婚礼当天一早，尤里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维克托和勇利。那对情侣虽然腻歪得让人牙酸，但他认识他们三年了，能当好这个伴郎，算是他能做的最微不足道的报答。

第二个念头就是灵魂印。他猛地坐起来撸起袖子，果不其然，к字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胳膊肘上。“Отабек”完整地印在那里，尤里在心里疯狂祈祷——一定要是奥塔别克，千万别是什么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命运别这么折磨他。

他赶紧套上连帽衫把印记遮住——那套傻兮兮的礼服他要等到仪式开始再穿，谁爱提前套谁套去。收拾好后他出门帮维克托忙活婚礼的事。

婚礼排场大得离谱，毕竟新郎之一是维克托·尼基福罗夫。他们特意选在四月举办，就是为了能让漫天樱花飘落在仪式现场。阿克塞尔、鲁茨和Loop穿着小花童的裙子撒花瓣，马卡钦叼着系了戒指的项圈跑过红毯。尤里全程站在维克托身边，连他都能感觉到维克托藏不住的开心。

看到维克托把戒指套在勇利指节上时，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的灵魂印记，尤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勝生勇利。

果然是天生一对，连灵魂都要绑在一起。他打心底里为这两个笨蛋高兴。

可高兴归高兴，他也清楚那俩货天天念叨着要他也早日脱单。道理他都懂，可迈出第一步也太难了。

“喂。”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尤里甚至懒得回头，光听音色就知道是奥塔别克。眼角余光瞥见那人斜靠在阳台栏杆上，他下意识想起两人第一次搭话的那天，心脏突然就揪紧了，刚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他根本不想现在说这件事。

“怎么躲这儿来了？婚宴还没结束呢。”

尤里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见胜生那家伙端着第二杯香槟晃悠，我可不想被拉去再比一次跳舞。他和克里斯爱怎么折腾都行，哪怕摔在那该死的钢管上我都懒得管。”

奥塔别克低低笑了一声。尤里恨得牙痒，就这么一声轻笑而已，怎么就能让他浑身都软下来。

“维克托在他端第三杯的时候把酒瓶收了，那家伙现在有点晕乎乎的，但还没疯到脱衣服。你要是想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我才不回去。”尤里把胳膊撑在冰凉的栏杆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里面吵得像菜市场，我想清净会儿。”

奥塔别克挑眉看他，那眼神明摆着在问“你又闹什么别扭”。尤里挫败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垮在栏杆上。

算了，早晚都要说，就现在吧。哪怕说完就原地社死也认了。

“……我灵魂印记的名字，补全一半了。”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奥塔别克周身的气场瞬间变了。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尤里能清晰捕捉到他绷紧的下颌线，还有眉心拧起的褶皱——那人正盯着楼下的草坪，眼神冷得像在看仇人。

“贝卡？你怎么……”

“没事。”奥塔别克的声音听着还算平稳，可紧绷的肩线骗不了人，“就是几周前训练扭到的脚还没好透，有点疼。”他顿了顿，刻意转开话题，“你的灵魂印记？挺好的，是认识的人吗？”

这话像一拳砸在尤里心口上。他问出这句话，不就意味着他们不是灵魂伴侣吗？毕竟奥塔别克早该集齐所有字母了。

尤里没敢把失落写在脸上，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栏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以为是认识的人……现在又不确定了。”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呢？你的印记早该写完了吧？就没好奇过是谁？”

奥塔别克望着远处的眼神冷了几分：“这和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尤里急了，话一出口才察觉自己语气太软，赶紧硬邦邦地补了句，“你这种木头疙瘩，也该找个人疼疼。快说，上面写的是谁？”

奥塔别克疲惫地叹了口气：“我……没看过。”

“啥？”尤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第一次出现字母开始，我就没再看过。”奥塔别克转过头，目光落在尤里脸上，“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滑冰，灵魂伴侣根本不在我计划里，我也不想浪费时间猜来猜去，干脆就当它不存在。”

尤里翻了个白眼，尽量摆出最凶的表情——当然，对着自己喜欢了快三年的人，这凶巴巴的眼神怎么看都像闹别扭。“现在又不用训练了，怕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把人家姑娘晾了多久？”

“不想。”

“奥塔别克！”尤里感觉再不说清楚，自己就要原地爆炸了。

奥塔别克被他缠得没办法，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行吧，你看可以，我不看。”

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栏杆上，撸起右臂的衬衫袖子，然后立刻别开脸，把胳膊递到尤里面前。

尤里的呼吸瞬间停了。

奥塔别克的二头肌上，用潦草的花体字写着——Юрий Плисецкий。

尤里·普利赛提。

是他的名字。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呼吸都忘了。

“奥塔别克……”

“别告诉我。”奥塔别克猛地把袖子拽下来，语气硬邦邦的，“我不想知道。人家等了我这么久，说不定早就找到别人了。而且我现在还要滑冰，没时间谈恋爱。”

这死木头！尤里气得牙根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动了：“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的？”

奥塔别克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尤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怕自己的灵魂伴侣不是他。

“……你非要给我看的话。”

尤里勾了勾嘴角，慢慢撸起左臂的外套和衬衫袖子。奥塔别克的目光扫过那片皮肤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错愕都快溢出来了，看得尤里差点笑出声。

“上面写的是谁？”尤里故意逗他，心脏跳得快把肋骨撞碎了。

奥塔别克的视线从印记移到他脸上，声音轻得像羽毛：“是我的名字，对不对？”

尤里笑得肩膀都在抖，把袖子拉下来：“你总算反应过来了，老东西。”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人攥住了。奥塔别克的掌心带着薄茧，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尤里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气焰瞬间烟消云散，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我不敢抱太大希望。”奥塔别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十八岁那天早上看到第一个字母，我第一反应就是你。可那时候我们还没见过面，我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万一不是你，我怕会疯掉，所以干脆就再也没看过。”

尤里愣住了。这话说得怎么这么耳熟？可不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所以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看过？”

“嗯。”奥塔别克转过身，额头几乎要碰到他的，尤里感觉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现在有点后悔没早看，但结果是好的，也不算太糟。”

“确实不算糟。”尤里往前凑了凑，鼻尖碰到对方的衣领，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我也不后悔。”

他看到奥塔别克的笑容一点点放大，下一秒，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尤里闭起眼睛，心里清楚得很——他这次是栽了，彻彻底底地爱上这个木头疙瘩了。

等回头维克托和胜生那俩八卦精知道了，肯定要闹翻天。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