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熬了好几个钟头,拼命想把睡意逼出来,可眼皮子越瞪越精神。脑子像台停不下来的磨盘,转来转去全是克雷登斯的影子。他平时总劝别人别瞎操心,结果自己先掉进了最坏的想象里——被夺魂咒操控一辈子,变成格林德沃手里的杀人武器,或是再一次承受他麻瓜母亲那样的虐待。
一千种酷刑此刻可能正落在克雷登斯身上,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纽特抓着最后一丝念想反复说服自己:克雷登斯回来拿过箱子,那时候他还是清醒的,至少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可刚瞥见一点微光,他又会想起格林德沃给克雷登斯灌下的毒药,想起那人被利用的模样——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也不舒服。这床要么太软陷得慌,要么硬得硌骨头,总之就是不对劲。
纽特烦躁地叹口气,干脆爬起来添了添壁炉里的柴火。他蜷在壁炉前,暖意驱散了空气里的寒意,却捂不热心口那团冰。他盯着跳动的火焰发呆,竟荒唐地想从火苗里看出点预兆,或是克雷登斯的未来。别傻了,他又不是预言家出身,上占卜课的时候连茶杯底的纹路都看不懂,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他得搞个靠谱的计划才行。纽特骂自己没出息,平时总劝别人别陷在焦虑里,结果自己先被担忧吞了个干净。他窝在这儿自怨自艾,对克雷登斯半分好处都没有。
计划,计划,得想个能引格林德沃出来,或是找到他的办法……答案明明就在嘴边,可就是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把他晃醒了。他昨晚直接睡在了壁炉前的地板上,后背酸得像是被巨怪踩过,纯粹是自讨苦吃。
等他磨磨蹭蹭下楼,邓布利多已经坐在餐桌旁,边抿茶边翻《预言家日报》的早刊。看他眉头微蹙的样子,应该是在读巴黎袭击案的报道。
纽特没力气坐,直接瘫进对面的椅子里。那几个钟头的睡眠跟没睡一样,脑袋沉得能砸核桃。反观邓布利多,昨晚明明跟他一样熬了大半夜,此刻却精神得刺眼。
“有消息吗?”纽特哑着嗓子问。
“没什么有用的,不过你可以放心,报纸没提默默然的事,巴波先生不用怕那些半吊子的默默然猎人找上门。”
“那专业的呢?”纽特把胳膊往桌上一搭,下巴直接埋了进去。
“别这么丧气啊,昨晚的乐观劲儿去哪了?”
“是你让我别太乐观的。”
“我可没明说。”邓布利多的语气里带着笑意,纽特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因为我相信我们能及时找到那孩子,不让他落得悲惨下场。”
“我的孩子?”纽特猛地坐直,顺手从邓布利多盘子里抓了片吐司塞进嘴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抢校长的早餐,“你说得好像我对他有意思似的。”
邓布利多抿了口茶,挑了挑眉。
“别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助手,也是朋友——而且他根本讨厌我。”
“既然讨厌你,怎么会当你朋友?”
“现在说这个重要吗?”纽特气鼓鼓地拍了下桌子,“我们不该出去找线索吗——”
“别急,我在等线人,还有时间。”邓布利多放下茶杯,“就算你找到巴波先生,也该先搞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我没什么心思!”纽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只是关心他,换谁都会这么做的。他平时话不多,但很体贴,就算童年那么惨,性子还是很温和……我得去点份早餐,不然把你的都抢光了。”
他差点就开始夸克雷登斯的颧骨有多好看,那跟性格八竿子打不着,赶紧打住溜去吧台点单。等端着餐盘回来,他全程低着头扒拉食物,不敢看邓布利多的眼睛。
邓布利多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又给自己添了杯茶:“我虽然没见过巴波先生,但看得出来,你说他讨厌你,恐怕是错了。”
“你连他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
“可他一听说你可能会死,不到一分钟就解决了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傲罗。”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纽特的脸瞬间红透,“我是说,他只是不想我死而已,不是像我在乎他那样在乎我——就朋友间的在乎!同事,或者师生,我们之间只能是这种关系,他跟我学生差不多,越界了不合适。”
邓布利多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抿着茶,那眼神摆明了是“我就静静看你装”。
“他顶多就是不排斥我,可能还算尊重我这个导师,但他连正眼都不看我——”
“有人不敢跟你对视?”邓布利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纽特头埋得更低,视线只敢停在邓布利多的衣领上:“那不一样!你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啊,谁见了你不发怵——”
“可你是纽特·斯卡曼德,是你收留了他,给了他家,给了他工作,让他对未来有了盼头。那不是讨厌,是敬畏。”
“说得倒轻巧,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哪知道那么多,只是看惯了学生们的死鸭子嘴硬罢了。好几次上变形课我都想打断讲课,对着全班喊‘博恩斯小姐和马尔福小姐互相喜欢,你们别再互相暗恋折磨大家了行不行’。”
纽特愣了两秒,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真有这么夸张?”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本来以为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才会这么别扭,看来是我错了。”
“别再说我了,快接着讲。你们老师休息室里都聊学生的八卦吗?”
“不然聊什么?”邓布利多放下茶杯,眼神沉了些,“我确实没见过巴波先生,但昨晚我看到他了。皮克特被杀前,他看你的眼神,那不是讨厌。”
“你为什么非要管这个?”纽特戳着盘子里的煎蛋,把蛋黄戳得稀烂。
“人生苦短,尤其是眼下。风暴就要来了,你至少该听听我这难得给人的忠告:别错过幸福的机会,哪怕它看起来再遥不可及。”
纽特指尖摩挲着咖啡杯的瓷面,声音轻得像落在杯沿的雪:“我很幸福。至少等他安全了,我就会幸福。”
邓布利多还想再说些多管闲事的话,一只壮硕的猫头鹰突然撞开窗户,扑棱着翅膀把一封信砸在纽特的餐盘上。信封上的字迹陌生得很,他拆开时指节都在轻轻发紧。
信上写着:
纽特,你的猫头鹰我好久前就收到了,可这边工作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现在才抽出空回信。不敢相信咱们那位共同朋友的遭遇,我比任何时候都担心他,你懂的。但如果说有谁能帮到他,那一定是你。要是撞见咱们的死对头,千万躲远点。
落款只有简单的蒂娜,信封里还夹着另一张写得更仓促的便签:
刚听说巴黎的事。纽特,他们说又是一个默然者。我搞不清到底在发生什么,差点直接冲过去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张便签没有署名,可纽特仿佛能听见蒂娜说这话时咬着唇的语气。他把两张信叠好塞进内兜,双手撑着额头埋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该走了。”邓布利多摸出怀表看了眼,“本想邀你同行,但格林德沃和他的党羽都以为你死了,还是让他们继续蒙在鼓里比较好。”
“可要是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说不定会告诉克雷登斯——”
“然后他就会急着跑回来?”
纽特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只会用这个消息反过来对付他们,搞不好又要再来一次灭口行动。“我明白了,我会暂时藏起来。”
“最好也别惹麻烦。”邓布利多补充道。
人走后,空荡荡的餐厅只剩纽特一个。那些烦人的念头像粘在袖口的绒毛,挥之不去。他决定去麻瓜伦敦逛一圈,把邓布利多灌给他的那些大道理从脑子里赶出去。
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头顶的天空却蓝得透亮。纽特盯着路边橱窗里的羊毛围巾看了两眼——可惜他身上连一个麻瓜便士都没有,只能拢紧外套衣领,踩着路边半融的雪水慢慢走。
雪水在鞋底咯吱作响,他忽然想起对角巷落下第一场雪时克雷登斯的样子。对方眼里亮得像盛了碎星,那一笑让原本清秀的脸瞬间变得耀眼。
好吧,克雷登斯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好看的人多了去了,邓布利多本人就很有魅力,可他也没对着邓布利多魂不守舍啊。他才不会整天想着邓布利多,不会好奇邓布利多看到某样东西会是什么反应,更不会总在邓布利多不在的时候,恍惚觉得对方还站在自己身边。
他对克雷登斯有这些感觉,也不代表他喜欢上对方了吧?这也太荒唐了。
肯定是因为他独自旅行太久了。他没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有几个,还总因为自己惹麻烦的性子渐渐疏远。他在乎克雷登斯,不过是因为两人相处了这么久,而且以后还要一直待在一起,纯粹是朋友间的情谊而已,再正常不过了。
偶尔想抱抱克雷登斯,也只是因为对方看起来总是很需要安慰;偶尔会好奇克雷登斯的嘴唇是不是很软,也只是因为——
因为那天在烟囱顶上,克雷登斯第一次对着他笑的时候,他心底某个连自己都很少触碰的角落,就悄悄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是能吻他,会是什么感觉?
当然只是朋友间的那种,就像分别时的贴面礼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吻谁的冲动了,上一次还是对莉塔,可那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或许是我害怕了。
纽特猛地停下脚步,差点跟一个赶路的麻瓜撞在一起。他慌忙道歉,转身就往破釜酒吧的方向走。他害怕自己对克雷登斯产生感情,因为这种感情只会有一个结局——心碎。他最讨厌的就是邓布利多猜对,可这次他确实该早点意识到。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他可以把这份可笑的暗恋掐灭,安安稳稳做克雷登斯的朋友。
回到破釜酒吧时,纽特已经在心里反复说服了自己十遍。他能控制住感情,把它彻底压下去,这有什么难的?
可刚推开门,他就看见邓布利多还坐在他们早餐时的那张桌子旁。
“怎么样?”纽特垮着肩膀坐下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是个陷阱。”邓布利多的语气里带着点遗憾,“我没事,就是有点失望。看来格林德沃没把我放在眼里,不然他该亲自来的。”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打斗,连外套上都没沾一点灰尘。
“说不定是他不敢跟你单打独斗?”纽特试着往好处想。
“不管怎样,我眼下已经没什么办法了。”
去魔法部是两人最后的退路,纽特还没做好准备。“我倒是有几个主意。”
这时汤姆端来两杯黄油啤酒,纽特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怎么找到格林德沃这件事上,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飘回克雷登斯身上。
他显然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