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监狱项目启动的第一天,伊织的心里就悬着块石头。才过去不到一小时,就有二十五名选手退赛——其中甚至包括国脚级别的吉良凉介。
那几天他总睡不踏实,一闭眼就是吉良凉介转身离开的背影。好好的国家队选手说放弃就放弃,这打击比他预想的要重得多。
项目启动还没满一周,又有五个人在两天内接连退赛,好几支队伍凑不齐十一人,连最基本的训练都没法正常开展。伊织盯着选手名单熬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绘心的指令发过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把剩余选手的人数更新到数据日志里。”
伊织的手心全是汗,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才敲下数字270。才一周就少了三十个人,他盯着屏幕有点发晕,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凑不齐人的队伍可以获得一点特殊优待。我记得你以前踢球时战术水平不错,接下来就负责给缺人的队伍出出主意。”
伊织张嘴就想问——他自己都没法上场踢球,怎么帮缺人的队伍补窟窿?可话还没说出口,绘心就抬手挡在他面前,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直接把他的问题堵了回去。
“好的战术能走很远。”绘心推了推反光的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的威慑,“他们能不能成,全看自己,也看你。就当是正式比赛前的模拟考吧。”
和绘心谈完一小时后,伊织抱着平板挨个队伍转,才发现所谓的“特殊优待”居然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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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监狱项目进入第二周,伊织终于摸到了点工作的门道。他渐渐明白,蓝色监狱的经理就是选手们的保姆——日常围着他们打转,统计数据、制定训练计划,还要给缺人的队伍当临时军师。
他不用管选手排名怎么算,也不用对接那些砸钱的赞助商,安里姐说等项目稳定下来再让他碰这些,眼下他的世界里就只剩这群精力旺盛又爱炸毛的选手。
满员的队伍他只需要躲在后台统计数据就行,那些人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个经理存在。但缺人的队伍就不一样了,他得亲自下场盯着。
基地里分A到E五个训练区,每个区又分五层,每层有五支队伍。伊织每天都得在这些区域间来回跑,还得时刻警惕着别撞见满员队伍的人——按照绘心的要求,他得尽量避免和那些队伍接触。
这份工作比他预想的麻烦多了。这些选手总爱乱跑,像基地是他们家后花园似的,他都记不清自己躲进储物间多少次了。但最让他头疼的,还是和选手们的正面接触。
绘心说的没错,最初的计划就是让选手们自己琢磨,先学会动脑子。可蓝色监狱的规则太苛刻,太陌生,一旦选手们知道他的身份,就会一窝蜂围上来质问,那些愤怒的脸和劈头盖脸的指责,是他这辈子短时间内承受过最多的恶意。
那天他躲在器材室里生了整整一小时闷气,觉得自己简直是找罪受。
可等训练正式开始,轮到他对这群人气不打一处来了。
如果这群人只会在加练时怨天尤人,那绘心还不如随便给他找几个初中生,结果估计都差不多。其中最让他头疼的,当属C区五层的Z队。
“五十岚,要是你每四分钟就喊一次放弃,趁早收拾东西滚蛋。”伊织气得按下训练机的暂停键,看着瘫在地上的Z队选手,胸口的火气直往上冒。连续跑二十分钟而已,连正式比赛上半场的最低运动量都达不到,这群人就跟要了命似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选手是他选的,再差也得捏着鼻子带下去。他掏出笔记本,把一肚子火气都发泄在写训练报告上。绘心其实不怎么看这些报告,但他还是想记下每个细节,哪怕现在看来全是让人糟心的缺点。
“闭嘴,伊织。”五十岚趴在地上喘气,每说一个字都要剧烈咳嗽两声,“你倒是跑三个小时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才跑了不到两小时。”伊织嘟囔着,捡起地上的运动水壶往每个人手里塞,“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开始下一项训练。”
他一边递水一边在心里默念冷静,再过不到一周就是第一次选拔了,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带过的所有队伍——尤其是眼前这一支,大概率要被淘汰。但他偏不想就这么认输,好像队伍输了就是他输了似的,没道理,但他就是认死理。他绝不能让这群人的懒和怂,成为淘汰的理由。
“呼~伊织还是跟以前一样魔鬼啊。”蜂乐伸着懒腰,接过水壶对着嘴猛灌几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抬头冲伊织咧嘴笑。
“别废话,好好练。你们本来就少一个人,再不加倍努力就等着被刷掉吧。”伊织说完就转身回到笔记本前,继续记录刚才的训练数据。
成早突然开口:“你自己怎么不上场?就因为你是经理?你跟我们差不多大吧,凭什么摆架子?”金发少年噘着嘴,用水壶指着伊织,语气里带着不服气。
伊织皱着眉瞥了眼这个队伍里最小的家伙,抬了抬下巴:“管好你自己,按计划训练就行。”
成早哼了一声,别过脸继续喝水。伊织也懒得再跟他掰扯,低头继续写报告。
“别他妈扯这些没用的,糸师凛!”
雷市从地上猛地站起身,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语气里的火气和疲惫是自洁世一接管他们训练以来最重的一次。国神刚想开口打圆场,就见雷市已经把脸凑到了洁世一跟前,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你搞的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想把我们往死里练?我们连来这儿的真正目的都不知道,你就只会坐在那儿发号施令。有种你自己上场踢啊!缩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雷市,冷静点!”国神连忙张开胳膊挡在两人中间,像是生怕下一秒就要打起来,转头又对着洁世一皱起眉,语气里带着歉意又透着无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大家都是练累了,又堵着一股劲儿没处撒。”
洁世一私下里早把接触过的球员分成了“靠谱人”和“狗屎蛋”两类,国神毫无疑问属于前者,而眼前这个喷得唾沫星子乱飞的,绝对是后者里的佼佼者。
他压了一早上的火气又往上蹿,看着雷市那张欠揍的脸,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乱撞,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可他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
才迈出去两步,腿就软得像棉花糖似的往下滑。这举动显然被误会了,国神一把捞住他的胳膊,像是怕他冲上去打人,整个训练室瞬间乱成一锅粥。
洁世一攥着国神的胳膊,眼睛死死瞪着雷市——后者还以为他是在挑衅,气得嗓门又拔高了八度。库温、五十岚和伊恩也过来帮忙拉人,几只手一起拽着他的胳膊往后扯。
他胸口的火气烧得快要把肺给炸了,可身体却越来越软,最后几乎是挂在国神身上。背后又伸过来一双手托住他的腰,不用想也知道是蜂乐回。
他想都没想就吼了出来,手里攥着的战术本被捏得皱成一团,差点就砸到雷市脸上。“你给我闭嘴听着!你以为老子不想上场,看着一群废物占着名额追梦想,我就不憋屈吗?”
蜂乐回的手指还勾着他的后衣领,洁世一好像听见对方在他耳边小声喊“世一,冷静点”,国神也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他的腿现在根本不听使唤,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猩红。
“你们要是还他妈有点身为球员的骄傲,还在乎足球,就跟着我干。”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训练室里的喧闹终于停了下来,“跟着我,我能带你们站上最顶级的赛场。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别他妈把自己不行赖到我头上!”
整个训练室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嗡声。洁世一的手指突然失去了力气,战术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还没散尽的火药味,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几乎是挂在国神身上,脸瞬间烧了起来,尴尬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抱歉啊,刚才有点激动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嗯。”国神应了一声,语气有点古怪,扶着他站稳才松开手。蜂乐回的手还搭在他腰上没挪开。
“蜂乐,你也松开吧。”洁世一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蜂乐回挠了挠头,先露出个有点尴尬的笑,紧接着又变回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调侃。
“世一也挺热血的嘛。”他说着,双手攥住洁世一的手晃了晃,“我跟你干了,以后可要多照顾我啊!”
“算我一个。”国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其他人也陆续表态,有的干脆利落,有的嘟囔着不情不愿,就连雷市也骂骂咧咧地说“老子就信你一次”。
洁世一翻了个白眼,故意呛他:“到时候别被我训哭了。”话里没什么火气,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个十人的小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回应他的是一群人扯着嗓子的吼声:“放马过来!”
洁世一仿佛能看见,Z队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未来。他一定会让这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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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选拔名单公布的前一天,洁世一难得不用亲自盯着训练,各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可他的假期刚开头就泡了汤——绘心甚八告诉他,糸师冴要过来基地。
洁世一强压着心慌,一边做着最后的战术调整,一边等着通知什么时候去见那位日本足坛的天才。他正对着B区平台的X队战术板苦思冥想,手机突然收到绘心甚八的邮件,说糸师冴想在基地外见面。
他回复了“没问题”,坐在椅子上僵了整整三分钟,才猛地冲去卫生间。真的要见了……妈的。
洁世一几乎没出过基地大门,在围墙里待了一个月,他都快忘了天空是什么颜色。说起来有点夸张,但外面的新鲜空气确实让他松了口气——再闷在里面,他恐怕真要疯了。他甚至有点同情那些没法出来透气的球员,只是“有点”而已。
“喂。”
糸师冴的声音很随意,半睁着眼像是随时要睡着,身上没穿训练基地常见的足球服,换成了休闲装。这副样子让洁世一差点没认出来,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本来就不算熟。
“你好……冴哥。”洁世一的声音有点发颤,比他预想的要高好几个调。糸师冴挑了挑眉,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洁世一的脑子一片空白,又发现对方站得好像有点太近了——以前也是这么近吗?
“你最近……还好吗?”
糸师冴低低地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戏谑。洁世一的脸瞬间涨红:“喂,别笑啊!”
“我没笑。”糸师冴的声音比他记忆里更低沉悦耳,洁世一才发现自己要微微仰头才能和对方对视。他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了?冴哥本来就比他高啊。
“你呢?”糸师冴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糸师凛下意识想往后退,刚把一条腿挪开半步,就被身后的人扣住了手肘。
“我先问的你。”他硬着头皮抬眼,刻意不去在意那股把自己往回拉的力道,“你怎么样?”
见对方眼底藏着戏谑,他又把语气放沉了些,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
“挺好。”糸师冴勾了勾唇角,笑容浅得像春日里刚化的薄冰。
凛的膝盖突然软了一下,任由对方把自己拉得更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拂过脸颊的温热气息。那只扣着他手肘的手顺着手臂滑下来,指尖轻轻蹭过他的指节,最后停在了他右侧的腰胯上。
凛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伤好得怎么样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去在意对方拇指在自己胯骨上轻轻摩挲的触感,眼神飘到对方脖颈间的项链上,声音像含在嘴里的棉花糖,含糊不清:“没事了。”
心跳在耳边擂鼓,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到底多久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了?不对,好像从来没有过。留洋的这几年,糸师冴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操,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
“糸师冴,你离我远点。”
对方很听话地退开半步,凛才终于能顺畅呼吸。他捂着胸口等心跳平复,却见糸师冴转头看向身后的训练基地,脸上瞬间换上了电视采访里常见的那张冷脸。
“这就是蓝锁的训练基地?”糸师冴低声喃喃。
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下一秒,对方又转回头,刚才的冷漠烟消云散,唇角又勾起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换个地方聊。”
糸师冴转身走向不远处停着的车。凛站在原地发愣,他之前无数次脑补过两人重逢的场景,要么剑拔弩张要么平淡如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带着几分当年熟稔的诡异氛围。电视上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足球天才,私下里居然是这副模样?难道镜头背后的他一直是这样?
“凛。”
嗯?等等……
“你还是改不了走神的毛病。”糸师冴的声音提高了些,“想发呆等你独处的时候再发,现在先陪我走一趟。”
他不等凛回应,已经坐进了车里,还特意留着副驾驶的车门。
凛赶紧快步追上去,生怕让对方等急了。可跑的路上他又忍不住纠结,糸师冴到底算什么?客人?合作方?他和蓝锁到底是什么关系?等会儿得问问绘心甚八或者清水凛才行。
还有……糸师冴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他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