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走廊里回荡着科迪莉亚焦急的呼喊,声音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又弹回来,搅得空气都发颤。
“奏人……?奏人,你在哪儿?”
她需要这个儿子,急切得恨不得把城堡翻过来。
房间里的奏人听见母亲的声音,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从地毯上撑着膝盖站起来,腿还有点发颤——让母亲等太久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再说……他其实有点开心。
大部分时候,母亲的眼里根本没有他。只要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哪怕是被差遣,他也愿意把这片刻当成宝贝攥在手里。他从没意识到,这不过是场把他当玩物的残忍游戏。
少年吸血鬼攥紧怀里的毛绒熊,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房间,顺着走廊往母亲的住处跑。越靠近那扇雕花木门,他的脚步就越慢,最后几乎是踮着脚挪过去的。
他在门口僵了几秒,心脏怦怦跳着,不知道该期待还是该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门一推开,母亲身上甜腻的香水味就裹着另一种陌生的气息扑了过来——那是她情人们留下的味道。奏人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房间,还好,这次没有别人。
科迪莉亚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看见他进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啊,你可算来了,我的金丝雀~”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却根本没看向奏人,眼神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虚无的空气里。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用来安抚她自己的某种情绪。
金丝雀。
这三个字每次响起,都像把钝刀子在奏人心里磨。他不知道这是爱称,还是母亲真的把他当成一只供人取乐的鸟。每次想到这儿,他都觉得胸口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乖乖走到沙发边。科迪莉亚抬了抬左臂,示意他坐过来。奏人立刻听话地爬上沙发,往母亲身边凑过去,整个人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能待在她身边的机会太少了,他要把每一秒都刻进骨头里。
他刚往科迪莉亚身边靠了靠,就被她伸手推了回去。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坐好。”
奏人僵了一下,赶紧挺直脊背,规规矩矩地坐着,怀里的毛绒熊都被他攥得变了形。
然后他听见母亲用那惯常的、带着挑逗的语气说:“唱吧。”
奏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酸又涩的情绪从喉咙里冒出来。每次找他,都是唱歌。他明明知道会这样,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期待有一次母亲叫他过来,只是想看看他,不是想听他唱歌。
可每次都是失望。
可他不敢反抗。他甚至不是在气母亲,是气自己——除了唱歌,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根本留不住母亲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干涩的喉咙里吐出了熟悉的旋律。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是我的挚爱。”
又是这首歌。母亲最喜欢的一首。他的声音清亮又温柔,像羽毛拂过人心,歌词里的深情被他唱得淋漓尽致。可没人在乎他唱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请她为我做一件亚麻衣衫;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用针线,也找不到接缝。
那她就会是我的挚爱。”
每唱完一句,他都要偷偷吸一口气,生怕气息乱了破坏了母亲的兴致。他的天赋明明那么好,可这份天赋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只是用来取悦别人的工具。没人问过他累不累,没人在乎他想不想唱。
“请她为我找一亩地;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要在海水和海岸之间。
那她就会是我的挚爱。”
奏人偷偷抬眼看向母亲。她交叠着双腿,咬着下唇,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痴迷——和他撞见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听他唱歌的时候,是这种表情?
“请她用皮制的镰刀收割;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再用石楠草扎成一束。
那她就会是我的挚爱。”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奏人停了下来。他唱得完美无缺,没有跑调,没有破音,甚至连换气的时机都恰到好处——这是母亲要求的,他早就练得滚瓜烂熟。
科迪莉亚咬着下唇,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眼神里的痴迷几乎要溢出来。她看着奏人,却又像在看另一个人。
“继续唱。”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娇媚。
奏人没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又唱起了那首歌。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他的喉咙开始发疼,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涩。唾液黏在口腔里,像凝固的胶水,几乎要把他的嘴唇粘住。每唱一句,他都要拼尽全力才能把气息提上来,可他的声音依旧清亮动人。
他的痛苦好像反而让母亲更兴奋了。
奏人把脸埋进毛绒熊的毛里,指甲深深掐进熊的布料里,脚开始无意识地乱踢。他太难受了,可他不敢停下,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用针线,也找不到接缝。
那她就会是我的挚爱。”
他几乎是喘着气唱完这一段,只想赶紧结束,好喘口气再重新开始。乱踢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上,只有喉咙还在机械地发出声音。
“快点!”科迪莉亚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不耐烦的 glare,“别磨蹭!”
奏人猛地打了个寒颤,赶紧深吸一口带着香水味的空气,干裂的喉咙里再次挤出那熟悉的旋律。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是我的挚爱。”
他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沙哑,却依旧在坚持着。因为他知道,只要母亲没说停,他就不能停。
奏多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颤,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他撑不住了。
委屈和怒火在胸腔里翻涌,像是烧开的沸水要冲破喉咙。再撑下去,他的声音肯定会变得嘶哑难听,那些练了无数遍的转音和颤音都会变成破锣一样的噪音。
就在他快要把话筒砸在地上的时候,身后传来母亲科尔黛莉亚的轻笑。
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儿子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语气里带着慵懒的赞许:“嗯哼~ 接着唱,你唱得很棒哦……呵呵~”
这句话像是一滴冷水浇在了滚烫的煤球上,瞬间抚平了他心口的焦躁。那些堵在喉咙里的火气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力量。
原来母亲在听。原来他唱的歌,她是喜欢的。
奏多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胸腔里充满空气。
下一秒,他的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还要清亮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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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东西是我很久以前写的,现在回头看总觉得还有很多可以打磨的地方,但好歹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