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传来的 grinding 声(原文是grinding,这里应该是类似机器碾压或土石摩擦的刺耳声)像磨钝的锯子,一开始还细若蚊蝇,随后猛地拔高音量,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震颤。起初只是轻微的晃动,可随着那怪声骤然裂成更凄厉的调子,震动越来越剧烈,脚下的地砖都像是要被震碎了。
金属扭曲的吱呀、水管爆裂的脆响、漏水花洒般的水流声搅成一团噪音。橡木家具的呻吟、法式花瓶坠地的脆响、水晶吊灯摇晃时铃铛似的轻鸣,混着泥土翻涌吞噬一切的咕嘟声,把整个城堡的空气都搅得发颤。昂贵实木家具砸落的闷响、古董瓷盘摔碎的尖啸、抽屉橱柜被地抛甩的碰撞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地震的威力越来越大,城堡的石柱、屋顶、楼梯和地板接连开裂崩碎,碎石像雨点般砸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炸响,那是带着灼烧感的轰鸣,震得人胸腔里的心脏都跟着猛跳,仿佛要从肋骨里撞出来。
厚重的烟尘很快弥漫开来,把逆卷家和无神家的人裹在里面。灰雾呛得人喘不过气,肺部像灌了铅,平日里轻松的呼吸变成了艰难的浅喘。吸进肺里的毒雾灼烧着气管,逼得他们止不住地咳嗽。
刚才还在争执打斗的两拨人瞬间僵住,脚下的地面像是随时要塌陷。逆卷家最先反应过来,拖着打架后酸痛的腿脚往出口跑。礼司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脸上和胳膊上有些划痕,他烦躁地啧了声,抱怨这破城堡怎么说塌就塌。三胞胎难得安静下来,莱托连一贯的轻佻调调都没了,只能扶着墙剧烈咳嗽,还时不时往地上啐一口。唯已经昏了过去,被绫人扛在最前面开路。受伤最重的昴走得最慢,虽然很不情愿,莱托和奏人还是架着他的胳膊往前拖。
无神家也在往出口撤。琉辉浑身是伤,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他焦急地转身冲弟弟们吼:“梓、皓、悠真,快跟我走!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了!”
他伸手去拉梓,梓紧紧攥住他的手,两人的指节都泛了白。他们跟着琉辉往前跑,却没注意到悠真不见了。
悠真没法丢下修。刚才两人还对峙着,其实也算不上对峙,就只是站在漫天落石里对视,像是在确认彼此心里藏着的什么。早在地震前修就没了打架的心思,悠真每一拳砸过来他都不躲,像是在赎罪,既没骂无神家的人,也没挣扎,只是时不时闷哼一声,苍白的唇间溢出浅促的呼吸。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垮塌,水泥块接二连三地砸下来,挡住了悠真的视线。修刚要转身跑,一块巨大的水泥板正好砸在他脚上,把他钉在了原地。温热的血很快浸透了裤腿,他咬着眉,精致的脸上没什么慌乱,更多的是不耐。他抬眼看见悠真站在碎石堆对面,眼神凝重,灰黑色的烟尘在两人之间翻涌。
修喉结滚了滚,别开脸去扯被压住的脚,可那水泥板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脚骨已经被砸断了。又一块碎石落在他脚边,震得他肩膀一颤,冷汗顺着侧脸往下淌,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
悠真站在原地,眉头拧成疙瘩,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像是要找琉辉拿主意,可琉辉早就没影了。这里只剩下他和修,再拖下去两人都得被埋在废墟里。
他咬咬牙,猛地跃过挡路的碎石堆,落地时脚步踉跄,一屁股摔在地上,却立刻爬起来往修的方向冲。他的脸白得吓人,满是焦虑,冲上去用尽全力砸那块水泥板,可那东西纹丝不动。他又去推,肩膀都在发抖,还是没能撼动分毫。他疯了似的四下找能撬动石板的东西,可翻遍了周围的碎石也没找到能用的工具,挫败感几乎要把他压垮,棕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凝重。
修就这么看着他,蓝紫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那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凝固的深海。他眨了眨金色的睫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花了数百年砌起来的冷漠城墙正在一点点崩塌。埃德加的出现已经在那城墙下凿开了裂缝,而现在,裂缝正从中心往四周蔓延,变成交错的碎纹,让整座壁垒都摇摇欲坠。悠真放下了两人的争执,放下了对唯的执念,就为了救他——修第一次在漫长的生命里感到了恐惧。
“无神悠真,你疯了?快滚,别管我。”
“闭嘴啊死宅,你想死我还不想陪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他妈哪知道!我就是……就是没法丢下你!别愣着,过来搭把手抬这破东西!”悠真咳得直弯腰,用手背抹了把汗,又拼尽全力去推水泥板,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怕被埋在这废墟里,却还是拼了命要把修救出去。
修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连该做什么反应都不知道。
“发什么呆!过来搭把手,把这破石头抬起来!”
裕马的吼声将他拉回神,修手忙脚乱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和裕马一起扛起那堆碎石。两人的胳膊都绷出了青筋,总算将巨石抬到能把修的脚抽出来的高度。
可刚把脚挪出来,修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他的右腿完全失去了力气,裤腿被鲜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骨头碎得像是被碾碎的核桃。
“你别管我了……我走不了路,只会拖你的后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揽进了怀里。裕马的手臂结实得像铁箍,一把将他架了起来,又抓着他的手绕到自己颈后。
肌肤相触的瞬间,修浑身都颤了一下,连带着本就发软的膝盖彻底没了力气。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念头,要是能就这么靠在裕马背上,永远都不分开就好了。
他的身体下意识往下滑,裕马立刻调整了姿势,稳稳地将他托在背上。下一秒,裕马猛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像破风箱里滚出的闷雷,舌头抵着牙齿往外探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抓好了。”
“裕马……”
“少废话死宅!我们的账还没算完,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