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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长安,人间烟火

乌衣巷深

民国二十二年,暮夏,金陵。

锄奸事了,云开月明,金陵的风终于拂去了满城的阴霾,朱雀街的烟火气一日浓过一日,秦淮河的画舫凌波,橹声欸乃,琵琶弦音婉转,淌在碧波里,是六朝古都最温柔的模样。乌衣巷的青石板被夏雨润得莹亮,巷口槐香清浅,巷深处的沈府老宅,朱漆院门常开,院里两株玉兰落尽了春芳,抽出了浓绿的枝叶,遮了半院的天光,树下的石桌石凳,日日都摆着温茶与书卷,岁月安稳,现世静好。

陆则言的罪名彻底昭雪,官复原职,依旧是金陵警备厅的督察,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冷冽的锋芒,多了几分守一方安稳的从容。他不再是那个步步蛰伏、满身戒备的志士,而是金陵百姓心中,能护一城周全的靠山。厅中防务整饬妥当,余孽肃清干净,他守着金陵的城门,守着秦淮河的碧波,守着街巷里的万家灯火,日日勤勉,却再也不用将生死悬于一线。

他依旧日日往沈府来,风雨无阻。

在外,在警备厅的同僚面前,在街巷的百姓眼中,他永远是那个沉稳端方的陆督察,见了沈书晚,便恭谨地唤一声「沈小姐」。这声称呼,是礼数,是分寸,是护着她沈家小姐的清誉,也是护着两人在人前的体面,数年烽火里磨出来的规矩,刻进了骨血,温柔而有矩,从半分不曾逾矩。

可只要踏进沈府的院门,只要四下无人,那声妥帖的「沈小姐」,便会化作低低沉沉的一声「书晚」。

这声呼唤,从北平西山的烽火里喊起,从千里归途的风尘里喊来,从金陵锄奸的风雷里喊过,如今落在玉兰院的清风里,落在槐香漫巷的暮色里,落在温茶袅袅的晨光里,字字滚烫,揉碎了满心的缱绻与珍重,岁岁年年,从未变过。

沈书晚也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沈家女儿。她没有囿于深宅,依旧在金陵女子中学执教,站在三尺讲台上,讲诗词,讲史书,讲屈子的家国,讲文文山的正气,也讲北平西山的烽火,讲前线将士的风骨。她的声音温柔,却字字铿锵,台下的姑娘们,眼底都燃着灼灼的光,那是少年人的赤诚,是对山河的热爱,是沈家风骨,也是华夏儿女刻在骨血里的滚烫初心。

闲暇时,她便回沈府,坐在玉兰树下的石桌旁,研墨落笔,抄一卷诗书,或是替父亲整理旧籍,或是陪着福伯打理院里的草木。她依旧偏爱月白的旗袍,领口绣着清雅的玉兰,长发绾得整齐,只簪一支素银的簪子,眉眼清隽,眼底是被爱意与安稳浸润的温柔,唇角的笑意,浅淡而绵长,再也不见半分烽火里的憔悴与惶然。

沈砚之的身子愈发健朗,日日静坐玉兰树下,煮茶论书,挥毫落笔。他的字迹依旧清隽挺拔,力透纸背,只是笔下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舒心的淡然。看着院中并肩而立的儿女,看着陆则言待书晚的那份妥帖与珍重,看着两人眼底藏不住的情意,他便知,此生所求,不过儿女平安,家国安稳,如今皆是如愿。

福伯也笑得眉眼舒展,日日将沈府打理得妥帖干净,晨起煮茶,午后备点清甜的糕点,看着陆则言与沈书晚在院里闲话,看着先生在树下写字,只觉这人间烟火,便是最好的光景。

日子,便在这般温软的烟火气里,缓缓流淌。

陆则言忙完厅里的事,便会踏着暮色走进乌衣巷。他总爱站在院门口,看沈书晚坐在玉兰树下抄书的模样,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发间,落在素白的旗袍上,落在摊开的宣纸里,温柔得像一幅水墨丹青。他便那样静静站着,直到她抬眸望见他,眼底漾开笑意,轻声唤他:「陆则言,回来了。」

他便快步走过去,替她拂去肩头的槐叶,伸手拢一拢她微凉的袖口,低声应道:「嗯,回来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缠绵的温存,只是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便抵过了世间所有的情话。

他会坐在她身边,看她研墨,看她落笔,指尖替她将宣纸压平,怕被风吹卷;她会替他斟一杯温茶,递一块清甜的桂花糕,听他讲厅里的琐事,讲街巷里的安稳,讲金陵百姓的喜乐。

偶尔,也会说起北平。

说起西山的烽火,说起山林的晨雾,说起千里归途的风尘,说起那些生死相依的光景。沈书晚总会轻轻靠在他肩头,听他低声讲述,指尖握着他的手,掌心相贴,温热交融。那些曾让人心惊胆战的过往,如今再提起,只剩满心的庆幸与安稳——庆幸他们都活着,庆幸他们还相守,庆幸他们终于守到了这人间安稳。

「北平的烽火,何日能彻底散尽?」沈书晚轻声问,眼底带着几分惦念,惦念着兄长沈书珩,惦念着那些在前线浴血的将士。

陆则言握紧她的手,目光望向北方,眼底是笃定的清明:「快了。天下的百姓,都盼着山河清明,千千万万的人,都在拼尽全力守护这片土地。书珩兄在前线奋战,我们在后方守着安稳,心往一处走,劲往一处使,总有一日,烽烟散尽,国泰民安。」

沈书晚颔首,眼底的光澄澈而明亮。她信他的话,信这山河的风骨,信这人间的赤诚。沈家的儿女,从来都知,家国安稳,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是有人以血肉之躯守护,是有人以初心风骨坚守,是千千万万的人,并肩而立,护着这万里河山。

她是沈家的女儿,便守着这份风骨,教书育人,传扬正气;他是金陵的督察,便守着这份本分,护城安民,肃清宵小。他们各司其职,各守本心,却也始终并肩而立,彼此相守。

入秋时,沈书珩寄来了家书。

信是从居庸关辗转而来,字迹依旧潦草,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松快,纸页上还沾着淡淡的烟火气。信里说,前线的局势日渐好转,敌寇的攻势渐缓,将士们死守阵地,寸土未丢;说他一切安好,只是惦念着金陵的父亲与妹妹,惦念着乌衣巷的老宅;说听闻金陵锄奸事了,陆则言洗清污名,只觉欣慰,说将妹妹托付给他,此生放心。

沈书晚读着家书,红了眼眶,却笑得眉眼温柔。陆则言站在她身边,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低声道:「书珩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定会平安归来。等烽烟散尽,我们便在这玉兰院里,摆上一桌酒,等他回家。」

「好。」沈书晚点头,眼底的笑意,温柔而坚定。

等他回家,等山河清明,等人间岁岁安澜。

这一等,便是半载。

民国二十三年,初春,北平的捷报终于传到金陵。

敌寇败退,居庸关大捷,北平的烽烟彻底散尽,前线的将士们终于能卸下戎装,归乡团圆。沈书珩也在归乡的队伍里,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眉眼间是军人的硬朗与释然,还有归乡的欢喜。

乌衣巷的沈府,那日张灯结彩,玉兰院里摆了满满一桌酒菜,沈砚之笑得眉眼舒展,福伯忙前忙后,沈书晚站在巷口,翘首以盼,陆则言站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掌心温热,眼底是温柔的笑意。

远远的,便望见沈书珩的身影,一身灰布军装,大步走来,看见巷口的妹妹与陆则言,眼底瞬间涌了泪,却笑得爽朗:「晚晚,爹爹,我回来了!」

「兄长!」沈书晚快步迎上去,眼眶通红,却满心欢喜。

兄妹重逢,无需过多言语,一个拥抱,便抵过了所有的惦念与牵挂。沈书珩拍着陆则言的肩头,眼底是全然的放心与赞许:「陆则言,多谢你,替我护着晚晚,护着沈家。往后,我妹妹便拜托你了。」

陆则言郑重颔首,目光落在沈书晚身上,眼底的温柔浓得化不开,字字恳切,是此生不渝的承诺:「沈队长放心,此生此世,我定护书晚周全,岁岁安稳,白首不离。」

那日的玉兰院,笑语满堂,酒香混着玉兰的芳馥,漫了满院。沈砚之举杯,对着儿女,对着陆则言,轻声道:「此生所求,不过家国长安,儿女平安。如今,山河无恙,故人归乡,便是最好的圆满。」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酒入喉,暖入心,是家国安稳的欢喜,是故人相守的圆满,是此生无悔的初心。

日子,便在这般圆满的光景里,继续缓缓流淌。

北平彻底安定,沈书珩归乡后,没有再赴前线,而是留在金陵,入了军部,与陆则言并肩,守着金陵的防务,守着江南的安稳。沈家的儿女,一个执笔传风骨,一个执枪护山河,皆是守着本心,守着家国。

陆则言与沈书晚,终究是定下了婚约。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铺张的排场,只是在沈府的玉兰院里,摆了几桌酒菜,请了至亲好友与相熟的同僚。沈砚之将一枚刻着沈家徽记的玉佩,交到陆则言手中,沈书晚也将自己亲手绣的一方锦帕,递到他掌心。

玉佩温润,锦帕柔软,是沈家的托付,是儿女的情意,是乱世里最真挚的相守。

成婚那日,沈书晚依旧穿了一身月白的旗袍,领口绣着玉兰,长发绾起,簪着一支陆则言送的素银簪子,眉眼温柔,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陆则言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身姿挺拔,眉眼沉敛,却在看向她的那一刻,眼底只剩揉碎的温柔。

他唤她,依旧是那声低低的「书晚」。

她应他,依旧是那声轻轻的「我在」。

婚后的日子,与往日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多了几分入骨的温存与妥帖。

陆则言依旧守着警备厅,日日勤勉,护着金陵的安稳;沈书晚依旧在女子中学教书,传扬风骨,温柔育人。晨起,她替他整理衣衫,研墨落笔,写一纸平安;暮归,他替她拂去风尘,温茶煮酒,讲一路见闻。

闲暇时,两人便携手走在乌衣巷的青石板上,看槐花落蕊,听秦淮水声,看街巷里的百姓安居乐业,看孩童嬉笑打闹,看人间烟火,岁岁温软。

他依旧分着场合唤她,人前是恭敬的「沈小姐」,人后是温柔的「书晚」,这份分寸,是他刻进骨血的珍重,是他对她最妥帖的呵护。

她也依旧安然受着这份温柔,在他面前,她可以是温润坚韧的沈家小姐,也可以是偶尔娇憨的寻常女子,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岁月流转,春去秋来,乌衣巷的玉兰开了又落,槐香飘了又散,秦淮河的水依旧悠悠流淌,金陵的城依旧安稳如初。

沈书珩娶妻生子,沈家添了新的烟火气,沈砚之看着孙辈绕膝,笑得眉眼慈祥,日日在玉兰树下写字,笔下的字迹,愈发淡然从容。

陆则言与沈书晚,也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眉眼像她,风骨像他,小小年纪,便知诗书,便懂家国,在玉兰院里长大,在秦淮的碧波旁成长,眼底是不染尘埃的清明,心底是滚烫的家国情怀。

偶尔,他们会带着孩子,站在秦淮河的岸边,看画舫凌波,看落日熔金,看金陵的城,万家灯火,岁岁安澜。

陆则言会握紧沈书晚的手,低声唤她:「书晚。」

沈书晚会抬眸望他,眼底的笑意温柔而绵长,轻声应道:「我在。」

这一声呼唤,这一声应答,从北平的烽火里,到金陵的风雨里,从青丝如墨,到鬓角染霜,岁岁年年,从未改变。

他们曾在烽火里执手,曾在风雨里并肩,曾在生死里相诺,如今在太平岁月里相守,守着彼此,守着儿女,守着这山河万里,守着这人间烟火。

沈家的风骨,是宁折不弯,是守家国,守本心,代代相传,岁岁长安。

他们的情意,是生死不离,是守彼此,守余生,初心不改,白首不离。

金陵的天,永远是温润的,秦淮河的水,永远是悠悠的,乌衣巷的风,永远是温柔的。

人间岁岁,山河安然,故人相伴,烟火温软。

这便是他们拼尽全力守护的光景,这便是他们此生所求的圆满,这便是岁月最好的模样,亦是山河最美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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