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在宫中回荡,月华握着容妃的令牌,踏上了通往御书房的路。宫道寂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响。腰带里的证据沉甸甸地压在腰间,像一块冰,也像一团火。
快到御书房时,两个侍卫拦住了去路:“何人夜行?”
月华亮出令牌:“奴婢奉容妃娘娘之命,有要事禀报皇上。”
侍卫查验令牌,确认无误,放她通行。御书房外灯火通明,高公公守在门前,见月华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林女史?这个时辰来此何事?”
“奴婢有要事求见皇上。”月华跪地,“事关太子殿下,事关江山社稷。”
高公公皱眉:“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不见...”
话未说完,御书房内传来皇上低沉的声音:“让她进来。”
月华心中一凛,起身推门而入。御书房内烛火摇曳,皇上坐在龙案后,面色疲惫,眼中却透着锐利的光。
“奴婢林月华,参见皇上。”月华跪下行礼。
“起来吧。”皇上放下朱笔,“你说事关太子,事关江山社稷。说吧,何事?”
月华从怀中取出德妃与刘瑾往来的密信,双手奉上:“皇上请看。”
高公公接过,呈给皇上。皇上展开信纸,起初神色平静,但随着阅读,脸色越来越沉。看到最后,他猛地拍案而起:“大胆!”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月华跪在地上,心跳如鼓。
“这些信...从何处得来?”皇上声音冰冷。
“回皇上,是太子殿下生前交给暗卫陈平保管的。”月华垂首道,“陈平侥幸逃生,隐姓埋名三年,前日将这些证据交给奴婢。”
皇上盯着她:“陈平现在何处?”
“已被德妃娘娘灭口。”月华抬头,眼中含泪,“不止陈平,还有西华门的秦公公、东宫侍卫陆擎、太医张明、学士周文...所有知情人,都被灭口了。”
皇上的手微微颤抖:“德妃...德妃为何...”
“德妃娘娘的父亲赵明远是江南盐商,户部尚书刘瑾贪污的军饷,大半流入了赵家。”月华继续道,“德妃娘娘为保家族利益,与刘瑾勾结,陷害太子。太子殿下查到证据后,便被他们设计毒害。”
“可有证据?”
月华解下腰带,取出里面的账册:“这是刘瑾贪污军饷的详细账目,这是德妃娘娘与刘瑾往来的密信,还有...他们在京郊训练私兵、囤积兵器的记录。”
皇上接过账册,一页页翻看。烛光下,他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朕...朕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皇上,”月华叩首,“德妃娘娘图谋不轨,意图谋逆。若不及时制止,恐生大乱。”
皇上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父亲林尚书,也是因此入狱?”
“家父查明太子殿下中毒真相,欲上奏皇上,却被刘瑾陷害入狱。”月华声音哽咽,“家父在狱中三年,始终坚信皇上会还他清白。”
皇上闭上眼,良久才睁开:“高公公。”
“老奴在。”
“传朕口谕:即刻查封长春宫,德妃禁足。命禁军统领带兵围了户部尚书府,捉拿刘瑾。另,传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即刻进宫。”
“遵旨。”
高公公匆匆离去。皇上看向月华:“你起来吧。你为太子伸冤,为社稷除害,功不可没。朕会还你父亲清白,也会...厚葬太子。”
月华泪流满面:“谢皇上隆恩。”
“但你也要明白,”皇上话锋一转,“此事牵连甚广,若处置不当,恐动摇国本。你今夜就在御书房偏殿休息,不得离开。”
这是保护,也是软禁。月华明白皇上的顾虑,行礼道:“奴婢遵旨。”
她被带到偏殿,门外有侍卫把守。月华坐在床边,心中五味杂陈。真相大白了,父亲即将出狱,太子可以瞑目了。但为何,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是因为秦公公、陈平、小莲...那些为此死去的人吗?还是因为,这深宫之中,还有太多看不见的黑暗?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月华走到窗前,只见长春宫方向灯火通明,禁军将宫殿团团围住。很快,德妃被押了出来,她穿着素衣,发髻散乱,但神色依旧平静。
月华看着她被押走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这个在宫中隐藏多年的女人,这个害死太子的真凶,终于伏法。但这场胜利,代价太大了。
天快亮时,御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公公推门进来,脸色凝重:“皇上,刘瑾...自尽了。”
皇上猛然抬头:“什么?”
“禁军赶到时,刘瑾已在书房服毒自尽。”高公公呈上一封信,“这是他留下的遗书。”
皇上接过信,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完后将信递给月华:“你也看看吧。”
月华接过信,上面是刘瑾的绝笔:
“臣刘瑾罪该万死,贪污军饷,陷害忠良,罪无可赦。然臣所做一切,皆受德妃胁迫。德妃以臣家人性命相要挟,臣不得不从。今事已败露,臣唯有一死,以谢天下。望皇上念臣多年苦劳,饶臣家人性命。臣九泉之下,亦感皇恩。”
“好一个以死谢罪。”皇上冷笑,“他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皇上,”高公公低声道,“刘瑾一死,许多线索就断了。德妃那边...恐怕也不会轻易认罪。”
“她不认也得认。”皇上起身,“证据确凿,容不得她抵赖。传朕旨意,德妃谋逆,罪不可赦,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等候发落。刘瑾虽死,其罪难容,抄没家产,家人流放三千里。”
“遵旨。”
高公公退下后,皇上看向月华:“你父亲明日便可出狱。朕会下旨,恢复他的官职,厚加赏赐。”
“谢皇上。”月华跪下,“但奴婢...奴婢有一事相求。”
“说。”
“太子殿下含冤三年,如今真相大白,可否...为殿下举行追封仪式,以慰在天之灵?”
皇上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准奏。追封太子为‘仁德皇太子’,以帝王之礼重新安葬。另,在太庙设灵位,朕要亲自祭奠。”
“皇上圣明。”
月华叩首,泪如雨下。太子殿下,您听到了吗?您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了。
天亮时,月华被送回尚仪局。沈清音已在门口等候,见她平安归来,松了口气:“如何?”
“德妃伏法,刘瑾自尽,父亲...明日出狱。”月华握住她的手,“姐姐,我们赢了。”
沈清音眼中泛起泪光:“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相拥而泣。三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但月华心中清楚,事情并未结束。德妃虽倒,但她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定会有人为她求情,也有人会趁机落井下石。而皇后与容妃的争斗,也远未停止。
果然,午后宫中便传出消息:皇后从西山行宫赶回,为德妃求情。据说皇后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时辰,求皇上念在德妃育有四皇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但皇上并未松口。德妃谋逆,罪证确凿,无可饶恕。
又过了一日,二皇子萧景睿求见月华。他神色复杂,见到月华时,深深一揖。
“林女史,本宫...代母妃向你道歉。”
月华避开这一礼:“殿下不必如此。德妃之罪,与殿下无关。”
“不,有关。”二皇子苦笑,“本宫早该察觉的...母妃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深夜的密会...本宫若早些发现,或许就能阻止这场悲剧。”
“殿下,”月华看着他,“您可知道,容妃娘娘一直在暗中保护您?”
二皇子一怔:“什么?”
“容妃娘娘早就怀疑德妃,但因无确凿证据,不敢轻举妄动。”月华道,“她一直暗中追查,甚至...在您身边安排了人保护。”
二皇子沉默良久,才道:“本宫...想去见见母妃。”
“冷宫已封,任何人不得探视。”
“本宫知道。”二皇子转身离开,背影萧索。
月华看着他离去,心中涌起一股同情。二皇子何其无辜,却要承受母亲罪行的后果。而四皇子萧景瑜,才十五岁,又将如何面对这一切?
这深宫之中,没有真正的赢家。每个人都是棋子,每个人也都是囚徒。
三日后,林尚书出狱。月华获准出宫迎接。父女相见,抱头痛哭。
“父亲...您受苦了。”
“不苦,不苦。”林尚书老泪纵横,“为父知道,你一定会还我清白。”
月华将父亲接回府中。府邸已被查封三年,如今重新打开,满目萧条。但月华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间,宫中传来圣旨:林尚书官复原职,加封太子太傅;林月华为父伸冤,有功于社稷,赐封“昭华郡主”,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月华接旨谢恩,心中却无太多喜悦。郡主之位,黄金锦缎,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一个公道,如今公道已得,她也该离开了。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行。德妃虽倒,但余党未清。太子追封仪式未办,父亲刚出狱,需要她在京中周旋。
她还需要时间。
夜深人静时,月华站在院中,望着皇宫方向。那里灯火辉煌,却掩不住内里的腐朽。这场宫变,揭开了华丽的外衣,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但她相信,经此一事,宫中会有所改变。皇上会整顿朝纲,清除奸佞。太子之死,不会白费。
而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月华取出那三枚玉扣——柳、容、景。这三枚玉扣,见证了一段姐妹情,也见证了一场阴谋。如今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她将玉扣收入匣中,锁好。
这段往事,该封存了。
但她也知道,宫门深深,故事永远不会真正结束。旧的阴谋落幕,新的争斗又会上演。
而她,已不想再参与了。
等一切安定,她便请旨离宫,带着父亲回乡,过平静的日子。
这是她的愿望,也是...那些死去的人的愿望。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月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抬头挺胸地迎接朝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