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部石殿内的争论,并未随着三位使者的离去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荒古界这潭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关于“天外裂口”与那神奇“生机之匣”的消息,伴随着各部族特有的信息传递方式——地脉震动、熔岩信使、乃至风中的低语——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广袤而酷烈的荒古大地。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距离烈山部最近、且素来与烈山部在矿脉资源上有所往来的 “黑石部”。
数日后,一支由数十名精锐黑石战士护卫的小型队伍,抵达了烈山部城寨。为首的,正是曾在议事中现身的那位老者,石坚。他此行并非为了增援或质问,而是带来了黑石部最顶尖的几名 “鉴石匠师” 。
“烈山族长,”石坚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探究光芒,“听闻那异界之物,材质奇特,蕴能诡异。我部匠师,欲借之一观,或可窥得其一丝奥秘。”
烈山魁看着石坚身后那几名眼神狂热、手持各种奇特种锤与探测晶石的匠师,心中了然。黑石部对一切未知的“材料”都有着近乎偏执的研究欲望,这“生机之匣”对他们而言,不啻于一座未经发掘的宝藏。他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他也想看看,以黑石部的技艺,能否从那匣子上得到更多信息。
在严密的监视下,生机之匣被再次请出封存石屋,置于一间专门清理出来的、地面刻画着加固阵纹的石室内。
黑石部的匠师们立刻围了上去,他们并未像烈山部大祭司那样试图以力量侵蚀,而是动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有的用特制的音石轻敲匣体,倾听其回声的频率;有的用能感知能量细微流动的“窥纹镜”仔细观察匣子表面的每一道纹路;更有甚者,尝试引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地火,去煅烧匣子的一角,测试其耐火性与能量反应。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位匠师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狂热,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骇然。
“石坚长老……”为首的那名老匠师声音干涩,向石坚汇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听的烈山魁听清,“此物……非石非金,非木非玉,其结构……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地长,却又蕴含着一种我等无法理解的……‘编织’痕迹!其能量内蕴,圆融无暇,我等尝试引动的地火,竟被其悄然……‘化解’了,而非抵抗或排斥!”
另一名匠师补充道,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更奇特的是,其内部蕴含的那股生机,并非静止,而是在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的、自我循环的韵律!这绝非死物,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法则造物’!”
“法则造物”四个字,让石坚和烈山魁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在荒古界,力量源于血脉、图腾与地火,何曾听过如此玄乎的概念?
“可能仿制?”石坚沉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老匠师苦涩地摇头:“绝无可能。其根基法则便与我界迥异,材料特性闻所未闻,内部结构更是如同星图般繁复……除非,我们能完全理解并掌握那种异界的‘法则’。”
石坚沉默了。他挥手让匠师们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看似朴素的生机之匣,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深深的忌惮。无法理解,便意味着无法掌控,这对于崇尚“锻造一切、掌控一切”的黑石部而言,是一种根源性的冲击。
而几乎就在黑石部匠师无功而返的同时,另一股更加隐秘的波动,也悄然降临烈山部。
没有大队人马,只有地母部使者幽瞳去而复返。她依旧是那副笼罩在粗布袍中的模样,但气息却似乎与脚下的大地连接得更加紧密。
她没有要求再看生机之匣,而是直接找到了烈山魁。
“烈山族长,”幽瞳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我回归部族,以全部落之力沟通祖灵,探寻此物根底。祖灵传来了警示……”
她顿了顿,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玄奥的轨迹:“那裂口之后,并非简单的‘异界’。那里……存在着一个完整的、高度统一的、意志如天道般笼罩一切的……‘秩序国度’ !此物,便是那‘秩序’的延伸,是试探,亦是……种子!”
“种子?”烈山魁心头一凛。
“是的,种子。”幽瞳的瞳孔仿佛倒映着地脉的混乱与新生,“一种……会改变我界固有格局的种子。它带来的‘生机’,会让我族战士依赖,它蕴含的‘秩序’,会侵蚀各部族的传统与独立性。祖灵看到了一条岔路:毁灭,或是……被其同化。”
这个预言,比黑石部的技术分析更加震撼,直指荒古界文明存续的核心!
烈山魁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技术上的无法理解,加上地母部源自大地意志的警告,让“天外裂口”的威胁等级在他心中急剧攀升。
然而,就在这凝重压抑的氛围于烈山部弥漫之时——
“报——!”
一名烈山部哨探踉跄着冲入石殿,脸上带着惊恐与愤怒。
“族长!不好了!熔岩部的炎屠,联合了‘赤鬼部’、‘裂骨部’,他们……他们宣称我烈山部与黑石部已被异界蛊惑,是荒古界的叛徒!三大部族的联军,已拔营而起,正朝着我烈山部与那‘天外裂口’的方向,浩荡杀来!扬言要……清剿叛徒,踏平裂口!”
轰!
消息如同最后的惊雷,彻底炸响了烈山部!
炎屠,这个纯粹的力量崇拜者,终究还是选择了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他不仅将矛头指向了“天外裂口”,更是将倾向于接触的烈山部与黑石部,打成了必须清除的“内患”!
战争的阴云,不再是远天的预示,而是化作了滚滚而来的熔岩洪流,瞬间笼罩了整个烈山部上空。
烈山魁猛地站起身,周身暗金色的岩石纹路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一股凶悍无匹的战意冲天而起!
避无可避,那便战!
他看向石坚,看向幽瞳,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复杂难明。
是屈从于炎屠的暴力,还是……为了荒古界那可能存在的一丝不同未来,与这“内忧外患”同时开战?
火种已然播下,燎原之势,无可阻挡。荒古界的命运,就在这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