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这两天弟弟妹妹的学校要办晚会,学校老师让每家出五块钱,用来置办晚会,三儿为了这事操心不已。
“父亲呢?他还没有回来吗?”三儿放下肩上锄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一旁抽烟的母亲问道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弹了弹烟灰,重重的吸了口烟,慢慢的吐了出来,洁白的烟云隔在了母子之间,让三儿不仅看不清母亲的面容,更是被劣质的烟草味冲的直咳嗽。
他大力的挥了挥手,把烟云拍散,看着母亲,这个枯槁的妇人,已经对自己嗜赌的丈夫彻底失望了。
三儿对着这位冷漠的母亲大声问道“他是不是又把钱偷拿出去赌了?是不是?”
母亲依旧抽烟,因为这事情再她生命里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她骂不动了,也麻木了。
三儿一把把母亲手中的烟夺过,掐灭。破口大骂到“他知不知道,学校中秋要办晚会,弟弟妹妹要拿钱的,还有家里不要吃饭了吗?你让他把钱拿去赌了,我问你,现在怎么办,拿什么给他们,难不成要让弟弟妹妹再学校让人笑话吗?”
三儿激动的拍起了桌子,那已经腐坏的木料,正勉强的承受着这个年轻汉子的火气,两间破旧的老房子也被他高亢的声音震的呀呀作响,落下微尘。
母亲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指责,没有反驳,因为这几年家里的生活,一直是靠三儿的劳动才能继续,他早出晚归的殷勤劳作,才让弟妹们上了学,才让懒散的父亲不用去讨饭,他真的付出了很多,当然也包括了母亲手里的劣质香烟,尽管三儿不喜欢她抽,可他总会给她买。
母亲的沉默让三儿无比烦躁,他不能和父亲一样不顾家里,也不能和母亲一样漠不关心。他还有弟弟妹妹,他不能让弟弟妹妹和自己一样,他要想办法把那十块钱学费凑出来。
相对沉默的思考,他想到了儿时的发小,最近要过节,一直没有时间回来的他,今天下午回来了。这也把发小瞎眼的母亲高兴坏了,今天早上三儿照常去给她送饭的时候,老人还高兴的拉着他和他说了发小的近况,说他买卖做的不错,也买了房,还再城里安了家。再老人眼里,发小的这次回来,肯定是要把她接过去住。多年不在身边发小,让这位老人太过寂寞。
老人的言语让三儿也很开心,比起村子里的人说发小是白眼狼,三儿更觉得发小是有孝心的,就像自己,一直默默为的家里付出一样,发小只是离家比较远,不方便回来,做给他们看而已。
这几年他不在家,老人行动不方便,一直是三儿再照顾,现在他回来了,也发达了,三儿想着也许可以找他借钱,当然只是借,等自己这个月工钱结下了,他就会还的,是的。想到这些,三儿决定趁天还没黑现在就去。
转头看向老母亲,她早已点了烟,洁白的烟云把她再次和三儿隔开,那刺鼻的味道飘散在了房子的每个角落。
三儿来到发小家里,发小正和母亲一起吃饭,桌上很丰盛,发小还特意带了瓶洋酒,不停的给自己母亲倒酒,老人这辈子都不爱喝酒,不过儿子的酒,老人还是喝个不停。
发小看到三儿来了,连忙招呼着他进来。三儿有点不好意思,他并不想再人家吃饭时候来打扰,但是弟妹的颜面,让他放下了二十出头的腼腆。
他坐了下来,发小去厨房帮他拿碗筷,尽管他一再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可架不住发小的热情。
老人为三儿倒了杯酒,慢慢说着,这些年三儿给自己的照顾,说的多了,老人甚至抹起了眼泪,一旁的发小感动的不停的给三儿倒酒,那浓浓的情义像那浓浓的酒,顺着咽喉烧进了心里。把三儿土色的脸,变成了健康的红色。
晚饭过后,老人喝了不少酒,已经躺下了。三儿把发小叫到了屋外,和他说出了自己想向他借点钱的事。
发小抹了抹眼角,没说什么,慢慢从身上所有的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已经起毛的纸票,三儿接了过来。
一共三十一块钱,和每个月的工钱一样,三儿小心的把它们叠好,放进衣服里,轻轻的拍实。
发小又拿出了一包烟,和火柴。递了一支给三儿,三儿接了过来,没抽,他还是不能接受烟草的味道。
夜已经深了,劳作的人都早已经关了灯。这也让村落里平时不易发现的棋牌房,一下特别明显起来。三儿从正好要从门口经过回家。
正巧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撞开了,一个男人在地上哀鸣着,随着男人的哀鸣,几个村里不务正业的小伙子,拿着棍棒走了出来。
带头的刀疤男,挥起棍子就向地上的男人打去,棍棍用尽了力气,他身边的其他人也立马效仿起来
地上的男人被打浑身是伤,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头,口中也不停的求饶。不过小伙子们不仅没有停手,还更加卖力的把棍子挥向他。显然男人的求饶对他们来说像是母亲手中的烟,发小倒下的酒。
三儿看到这一幕后加快脚步,他想快点离开这里。因为这个地上男人他认识,正是他那嗜赌成性的父亲。如果换一个人,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阻止的,可他这是的父亲,还是让他长点记性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上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小伙子们手中的木棍也变慢了下来。带头的刀疤男喊来众人中刚加入的一个小伙子,从腰上掏出了一把刀,递给了他,示意他证明自己的价值。
小伙子颤颤巍巍的接过刀,迟迟不敢下手,一边的人再一旁不停起哄怂恿,带有激将的嘲讽,不停拍打再了小伙子身上,浪潮似的嘲笑和教唆,正引导着他慢慢走向地上的已经昏死的男人。
这一刻小伙子似乎看到自己的价值,把刀紧紧握住,奋力向举过头顶,就才他要刺进男人身体的时候,一声高亢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它。
三儿站在他们的面前,扒开众人,扶起了地上的男人,大声斥问他们为什么打的这么狠
带头的刀疤,知道三儿是男人的儿子,淡淡的说“你的父亲赌输了钱,毛手毛脚,居然敢偷桌上的钱来赌,如果不给点教训,以后这桌上的人哪个还来我这里?”
望了望四周的人,三儿说道“你现在打也打了,可以放过他了吧?”
“当然!不过要把他偷输得钱还回来。”
“多少?”
“十块……
离开了棋牌室,三儿把昏死的父亲背回了家中,丢在了柴房里,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他想起已经睡下的弟弟妹妹,摸索着来到床边,把剩下的钱放进他们的衣服里。做完这一切,三儿顺着床边坐在了地上,他转头看着熟睡的弟弟妹妹,笑了。
他拿出了发小给的烟,点燃,先是重重的吸了一口,而后慢慢的吐了出来,洁白的烟云隔在了他们之间。黑暗中,指间的火光,印着三儿土色的脸,那刺鼻的味道又一次飘散在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今天是中秋节,三儿还是和往常一样,送走了上学的弟弟妹妹,拿给母亲一包烟,带着给老人准备的饭,背起上工的锄头走出了家门。如果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习惯了那劣质的烟草味,和洁白的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