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小文就待在家里，害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没有几日了，她宁可当个鸵鸟，什么都不去想，盼着赶快挨到婚礼尘埃落定。

直到周总突然邀请她到茶室坐坐。

他是天策的合作伙伴，也算半个老师。即便再不想出门，这个面子北小文也一定得给。只是她根本搞不懂这个周总能有什么要和她谈，这两个人一共都没见过几次面。

“北小姐，我呢，是个生意人，也不会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有什么事，我就直说了。”

小文颔首，“您讲。”

“我不太赞成你和天策的婚事。”

她楞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希望你可以取消与天策的婚约。”他居然真的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周总，这……”

北小文满脸问号。如果不是顾及到素养问题，她恐怕已经拍桌走人了。

这周总真是有够莫名其妙，何况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北小姐先别激动，可以听我讲个故事吗？听完以后，你再做决定。”周总把甜点往对面小文的方向推了推，“当然，决定权在你。”

小文看了一眼甜点，点了下头没反对。

“我年轻的时候谈过一个朋友，是个既漂亮又有才学的姑娘。我们两个感情很好，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两家的家长不同意。她家觉得我家暴发户，我家瞧不上她家的臭架子。”

北小文耸耸肩，看来是个爱情悲剧。

“如果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不过是我偶尔怀念怀念她，她有时遗憾遗憾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总似乎回忆起什么，小文也不催，安静等着他继续讲。

“巧的是我们家正遇上危机，我必须娶另外一家的大小姐，而且当时就得娶。”周总苦笑了一下，“后来的事情你可能也听过吧。”

小文看了他一眼。周总家的情况她多少有所耳闻，夫妻感情一向不和，妻子积郁成疾几年前去世了。

她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了。

“其实我现在回过头去想，她人并不坏，我也不是有多讨厌她。平心而论，如果她再晚几年出现，也许我能跟她过得不错。可惜，她出现在我刚刚分手，出现在我心里还有人的时候。”

“周总，”

“我知道。”周总打断了北小文，“我知道你和天策跟我们不一样，你们有几年的感情基础。如果不出意外，你们也会很幸福。”

“意外……”北小文低下了头。

“是，意外。你们的婚礼来的太不巧了。早一点晚一点都行，却偏偏是现在，他刚刚恢复记忆，想起了那个叫姜生的女孩子。”

“您，您怎么知道？”小文突然抬起头紧盯着周总，“您调查我们？”

作为一个合作伙伴，他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周总叹了口气，“是，因为我实在不想……”

“嗯？”小文狐疑地盯着他。

“不想我的儿子，走上我的老路。”

什么？

小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程卿就是我的前女友，天策是我和她的儿子。”

少女原本故作镇定的神情已经支离破碎，缓缓站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

整个魏家坪都知道他是姜叔和女记者的孩子，这么多年没一个人怀疑，姜叔也从未解释过……

这怎么可能？

“当年程卿怨家里拆散我们，怨我不和她一同面对，不告而别。只听说她过了两年遇上了一个记者，好像还是结了婚的。就是天策的养父。再后来，她就在你们魏家坪出事了，谁也不知道她还有个孩子。”

北小文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就这么站着。但看得出，她的眼神中写满了不相信。

周总把一份文件夹放到桌子上，“这是DNA检验报告，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看。如果还是不相信，你也可以再去找机构鉴定。”

北小文一把抓起报告，迅速翻开。她的手在颤抖，只一眼，心中已翻江倒海。

这算什么？

她一直在用天策和姜生的血缘关系麻痹自己，她告诉自己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可是现在，这一切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北小姐，我还是那句话，决定权在你。我也相信，你是真心为天策好。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今天我和你说的话，关于天策的身世，我不希望你和任何人提起。”

说完，周总站起身离开，留下北小文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婚礼前夜，客人们陆续到达。整个下午，程天策和小文两人就站在酒店大门迎接他们。

第二天中午举办仪式，他们和宾客所有人都要住在附近的酒店中。

热热闹闹的人群一批一批上了楼，留给这对新人的只有一阵阵尴尬与死寂。有人来的时候还能客套客套，不至于冷场，等待的空隙才是最难熬。

“恭喜啊。”

面前的女孩早没了三年前的狼狈，身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男子。

“未央？”北小文真没想到她也会来。

“怎么，这么惊讶？我们宁家也算和程家有那么点交情吧。”未央笑着拉过男子，“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沈彦。也是我读研时的学长。”

天策同沈彦打着招呼，宁未央趁机拉过小文，“我说过吧，我才不会输！”

面前的宁未央骄傲依旧，北小文却只感到恍若隔世。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许是盯太久了，眼睛竟有些发涩。

“你怎么了？”显然，未央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没事啊。”小文一秒恢复笑容，“恭喜你。”

“啊？”

“快带你男朋友进去吧。”

真的没事，

只是我好像，是输了……

第二天一早，小文就坐到了新娘准备室。不知道是哪的说法，结婚当天在仪式开始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这个房间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的空地就是他们的婚礼场地，从她的位置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薰衣草。

为了制造惊喜，婚礼场地是交给其他人安排的，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来过。

她并不急着梳妆打扮，连婚纱也随意地挂在一旁。

她知道，天策不会来了。

只是可惜了这片盛放的紫色花海，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看了。

昨天夜里，她将程天策和姜生的DNA检验报告塞进了天策的房间。

那是她当天就去重新做的检验。经过昨天一天与天策的相处，她实在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远处驶来一列车队，小文没精打采地望过去。

那是，程天策！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策就看到了那份报告。鬼使神差般，他还是过来了。

也许是为了完成那个约好的法国之行吧……

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突然有人敲门。天策以为是工作人员，随口答了句“请进。”

没想到却是北小文。

而她居然还没有换好婚纱。

程天策先是楞了一下，突然想起被他放在桌子上的检验报告，连忙要收起来。

“那个没问题的。”小文站在门口，连门都没有关，“我亲手取的样，亲手交到检验机构的。你要是信不过……”

“我信。你是事我都信。”

北小文一下子笑了，只是分不清是嘲笑还是苦笑。多好听的话，偏偏讨论的是这种问题。

房间内有些昏暗，没开灯，窗帘也是拉着的。唯一的光亮竟是她打开大门后，从门外走廊照进来的。

可以想见，刚刚房间中有多么冷寂，里面的人有多么颓然。

环顾间，她看到了桌角的那三朵蓝色妖姬。策划师真是有心了，这里处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只是所有人都忘了，蓝色妖姬的花语除了单纯的爱，三朵蓝色妖姬更代表了永远铭记爱情故事。

需要永远铭记的故事，自然是结束了的。

这根本不是个好兆头啊……

“你还记得大二寒假前，那个雨夜我们的约定吗？”

天策怔住了。

“忘了吗？还是还没想起来？”

“不是！我记得！我……”天策急了，他已经明白北小文的意思了。

“那就好……”

她骗了他四年，他也瞒了她恢复记忆的事，他们该履行承诺了……

一段好长好长的沉默，北小文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所幸，这一次的光线，终于是他看不到自己了。

“这个问题，四年前我问过，但今天我还想再问一遍。”

小文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她似乎在做什么准备，很快，又继续开口。

“天策，我问你。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魏家坪……”

“会。”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等她说完。

很轻，却吐字清晰。

北小文转过身去，“嗯，我知道了。”

她在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这真的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吧。

足够了。足够了，凉生。

她用四年换回了一个答案，已经足够了。

足够到她可以为了他的幸福放弃自己的幸福。

小文缓缓掏出手机，按了号码，“我想好了，我还是想要之前挑好的礼服……”

谁让我，喜欢你呢……

凉生，我只希望你可以不再忧伤……

【正文完】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