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张云雷缩成一团窝在墙角里，头靠在墙上，耳朵就紧贴着墙面，好像这样做他就能听到什么一样，但是手术室的墙哪里有不隔音的呢，他只能听到身边人行动说话的声音和死一般的寂静。

　　手术室的门开关了许多次，医生护士走进走出了许多次，病危通知书下了不知道多少张，张云雷早已经数不清了，他看着杨爸杨妈颤抖着手签下了一张又一张的病危通知书，一袋又一袋血从血库送到手术室里，师兄弟们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紧张再到难掩泪水。

　　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几个小时，他忽然有种不真实感，他不明白下午还在台上和自己笑嘻嘻说着相声的人，怎么转眼就掉下站台还生死不明了，他狠狠掐着自己胳膊想让自己从这场噩梦中醒来，胳膊都被他掐出了血痕，再睁眼也还是这雪白的墙面还有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这终究不是一场梦，他心心念念的人还躺在手术台上，原因是自己喝多了酒还信错了人。张云雷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当年嗓子倒仓一个人出去闯荡受尽了苦，尝遍了恶言冷语，看淡了社会冷暖，可那时他也从没害怕过。和九郎搭档以后，他认识到自己的人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台下只有一两个观众，人走茶凉，没有谁还记得当年的张云雷了，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杨九郎，可九郎的笑和信任让他没有起过后悔的念头。

　　怎么现在就。。。都不一样了呢。

　　“Hello~”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响起，张云雷顿时一喜，可张望了半天，手术室的门连动都没动一下，他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老舅，你看看你手机吧，刚刚那个声音不是你给九郎哥特意设的消息提醒么，他好像给我们都发了几条定时消息，你看看，他和你说了什么?”郭麒麟跑过来坐在张云雷旁边，他手里还攥着他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微信聊天的界面，上面是杨九郎的头像。

　　张云雷赶紧拿出手机，界面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消息，他点开置顶的第一个，一条一条慢慢的看起来，他看的极慢也极其认真，一晚上不肯落泪的人，看到最后忍不住湿了眼眶。

　　“角儿，我前几天去寺里给你求平安符，结果遇上个大师说我近期有血光之灾，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儿，结果回来以后做了几个不太好的梦，所以就发了这几条定时消息，你看到的时候我要是没事儿，你可别笑话我啊。”

　　“角儿，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天长地久不去留神，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别搭理他们，犯不着的。”

　　“角儿，我觉得我可幸运了，考上了大学，喜欢相声就拜了郭老师为师，说着不能错过你的太平歌词结果成了你的搭档，你说我算不算一个幸运儿啊，这可都是人生中的大事儿呢。”

　　“角儿，要是我这回还真没事儿，以后我可就赖上你了，说好了一辈子的搭档，咱们就一块儿过一辈子。此生何幸，风雨同舟！尽吾所能，伴君前行！”

　　“可是角儿啊，要是我没挺过去，我那手机备忘录里还有两段写给你的话，手机密码你知道的，你永远都是我的角儿，加油啊。”

　　......

　　张云雷一条一条的回，泪珠一颗一颗地砸在手上，融进了衣领。

　　“我才不笑话你呢，小眼巴叉的，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我不搭理他们，但他们不能黑你，他们黑你我就跟他们没完，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犯不上的?你别以为我没发现过你偷偷建小号怼那些黑我的人，我聪明着呢！”

　　“你当然幸运了，我就更幸运了，有你这个搭档，我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换来的啊。”

　　“你别给我整那些没用的，你肯定没事儿，赶紧给我回来，我才不要你救我，你救了我那我怎么办啊，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我等你呢，赶紧回来啊，翔子。”

　　......

　　张云雷现在没心情去看杨九郎给他留下的那两段话，按他对九郎的了解，那几句话八成是什么遗书，九郎不会死的，那劳什子遗书，他要等到九郎好了以后再看，要不然多不吉利啊。张云雷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就没注意到师父郭德纲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握拳用力到指节发白。

　　郭麒麟抱着张云雷的胳膊，看着他一条一条的回复，眼泪也跟决了堤一样，他拿手背胡乱抹了两把，又翻出张纸认真的给他老舅擦眼泪。

　　“老舅，别哭了，九郎哥肯定没事儿的。”

　　张云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主刀医生满脸疲倦的走了出来，大家赶紧围了上去。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并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醒，他全身上下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器官也有很大损伤。心脏停跳了几次，最后那次救了五分钟心跳还没恢复，结果刚才心跳突然就恢复了，也是奇迹。”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张云雷突然就不再收敛着泪水，看着带着呼吸罩的杨九郎被直接送进重症监护室，他抱着郭麒麟哭的泣不成声。

　　“他还活着。。。还活着。。。”

　　“嗯，九郎哥回来了。天亮了，睡吧。”

　　一下子放松了神经的张云雷，守了一晚上的疲倦劲儿就上来了，他在郭麒麟怀里渐渐闭上了双眼，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