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间若说讲排场,恐怕还没有谁能抵得过北陵的花马铁骑,八千匹五花马身披重甲,整齐划一,浩荡如海啸,气势如虹。
一声嘶啸过后,从队伍后方一匹墨青色战马踏风而来,行至队伍前方勒住丝缰,马上少年英姿俊朗,气宇轩昂,身背后负一柄刀,见不着刀身,只是刀鞘上镶有宝石七颗,熠熠生辉,但凡识货的人都能叫的上这把刀的名字,这是当年霸刀姜城的贴身佩刀,七宝琉璃。而现今在北陵,除去姜城还能配得上这把七宝琉璃的人,只有小殿下姜夜了。
姜夜脚踏马鞍站起身来,朝着身后黑压压的铁骑军望去,不由得心中高兴,一拍大腿,爽朗道:“气派!忒他娘的气派!”
转过马头,姜夜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佩刀,八千花马铁甲里,并没有老城王姜城的身影,姜夜笑笑,这老头儿,昨天还说送我出城,今日一早却不见了踪影。
罢了,上岁数人来不得别离,姜夜懂。他坐定身形,长呼出一口气,一抖丝缰,命令道:“开拔!!!”
“诺!”八千铁骑合声应令,直震得人心里发紧。
出城的道路有三条,灯市府街这条路,因为商铺众多遂显得略窄了些,但姜夜执意要从这儿走,全北陵的人都知道缘由。
队伍浩浩荡荡,路过鸿鹄楼的时候,姜夜并没有驻足,只是斜着头朝二楼的窗子瞧了一眼,白凤凰的窗口紧闭,大白天的也观不出个人影,姜夜笑笑,策马离去了。
刘妈儿站在鸿鹄楼的门口,脸还没有消肿,红扑扑的倒省了不少脂粉,她扶着门框,看着姜夜离去的背影老泪纵横,张开她那一颗牙都不剩的嘴巴,含糊着道:“小殿下,您保重啊。”言罢满脸苦闷,也不知是心疼,还是牙疼。
北陵行至凤鸣山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姜夜观景赏花,倒也乐得悠然,随行的首领是右都尉大将军白敬山,是姜城手下除了陈之义外的第二员心腹。但白敬山和陈之义不同,陈之义属彪悍之将,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排第一号。白敬山则不然,他是袁唐十六州公认的蛇蝎心肠,若论刀法剑法,可能他连陈之义的脚趾头都够不着,但要论暗地里使坏,白敬山可真正当的上中原第一人。
白敬山善刺杀,手下有一只专门的暗杀部队,他自己起的名字,叫做隼,人数不多,百十来号人,但干的可都是大事情。隼部的人精通天下所有毒药,暗器,毒虫,他们很神秘,就连姜夜都没见过几个隼部的杀手,但只是看白敬山这幅尊容,就知道他们这里头没有一个好惹的主儿。
这位现在的右都尉大将军,曾经还在陈之义手下做小弟的时候,就曾经一夜间暗杀了唐军七个首领,其中有三个中郎将,另外四个则是校尉,第二天让唐军的八万大军连北陵的城门都没看到就匆匆撤了回去。
陈之义勇猛世人皆知,但他从来不会和白敬山同桌饮酒,他怕这个整天把那些毒蛇毒蝎搂在怀里的疯子趁他不注意就往他的酒里扔点佐料,虽然他不敢下什么猛料,但是万一拉几天肚子也是够受的。
姜夜和白敬山的私交不错,陈之义放他假的时候,他很乐得去找白敬山学习一下用毒,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面对那个各个角落都是毒蛇的院子属实有点望而却步,但一回生二回熟,想玩毒就不能怕毒物,白敬山说,你就是让这世上最毒的蛇把你咬了,我也能把你的小命儿给钓回来,因为这世上最毒的东西,是我白敬山。
这话并不是他自卖自夸,他手里沾过的毒比姜夜吃的盐巴还多,他院子里的每一条蛇见着他都要绕着爬,那平日里在蛮地被称为夺魂蝎的东西,在他手上就像个死的一样,动都不敢动,他说,它们不敢咬我,是因为它们知道我的血比它们的毒液还毒。
姜城曾经下过严令禁止姜夜和白敬山接触,他的顾虑和陈之义差不多,白敬山喜好拿人做试验,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导致白敬山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下人侍奉,虽说是个都尉,但府上却是门可罗雀,偌大的白府只有他一人居住,不,还有他的那些毒物们。
可姜夜委实是个知道上进喜爱学习新鲜事物的好孩子,几年来,姜夜几乎每五六天就偷偷跑去白府一趟,而且每次去都会去酒窖偷上两坛子他爹的上好百花酿,再带上几斤猪头肉,两个人相谈甚欢。
白敬山自幼无亲无故,又加之性格古怪孤僻,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亲近,所以他很喜欢姜夜,虽然他是世子殿下,但白敬山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而姜夜也一直叫白敬山“白叔”,让白敬山受用的很,以致于姜夜想学什么,白敬山定倾囊相授,几年下来,白敬山都觉得隼部的一些专业杀手都已经不是姜夜的对手了。
这次进山,姜城原本是命陈之义随行,但陈之义临时有事,便换了白敬山。
这下可乐坏了姜夜,他跟陈之义在一处的时候格外拘谨,言行举止都要适当,不自在。可跟白敬山就不用整那些没用的礼数,怎么舒坦怎么来就好。
“白叔儿,你说,我能活着回来不?”姜夜坐在马上,衔着一颗不知从哪揪来的草,忽然问到。
白敬山与姜夜齐头而行,听到他这个问题,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就让人感觉不舒服,像是夜猫子。
“凤鸣山上那四个老鬼,也不知在里头活了多久了,你万事小心吧,进去了以后,谁都帮不了你。不过啊,你小子这一身本事,如今比你师傅陈老头子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我给你一身用毒的本事,死是死不掉,顶多缺胳膊断腿儿吧。”
姜夜撇嘴一笑:“嘿嘿,成,只要不毁容,少个胳膊缺个腿儿的,倒是不打紧。”
白敬山一脚踢在姜夜的屁股上,严肃道:“屁话,毁了容也不能缺胳膊少腿,北陵的疆土将来是你的,走路的腿,和拿刀的手,缺哪个都不成。”他将头抬起来,那张常年触毒而显得有些发青的脸色直面着初升日光,语重心长道:“小子,老城王待我恩重如山,救命之恩我永世不得报,而今他已花甲,你也看得出来,精力远远要比不上当年了。我也这把年纪了,还有你师傅也是,再辅佐你一二十年也就算到头了,所以你得自立。”
姜夜很少见白敬山这样严肃过,他点点头,道:“白叔儿,您放心,我指定全须全尾的回来,不就是三个老头子嘛,不在话下。可话说回来,白叔儿,凤鸣山里不是有四个守山奴吗,为啥每一次都只挑战三个,那玄武位的咋了?归天了?”
白敬山摇摇头:“玄武位的那位,据说凤凰十三刀聚齐了都不见得能伤他毫发,就凭你?咋死的你都不知道。”
“有这么邪?那不成了活神仙?”姜夜半信半疑,随后又问:“白叔儿,我听江湖上说,凤凰十三刀都是这四个老头所铸造,真的假的?”
白敬山摇头:“准确的说,都是玄武山人一人所铸。”
“啧啧啧,那这老头,属实有点真东西。”姜夜皱了皱眉头:“对了白叔儿,你们总说这凤凰十三刀,有那么厉害吗?我倒觉得他们都是些徒有其表的货色,咱铁甲花马若是动了真格的,他们还不是一样得俯首臣称?”
白敬山三次摇头,道:“你自幼在王府骄横惯了,近几年也没有什么战事,你自然不知道凤凰十三刀的厉害。怎么?想听听?”
姜夜来了兴致,吐掉嘴里的草支拍手:“路途还远着,听听故事岂不美哉?”
白敬山掐住一只从自己领口里钻出来的黑蝎,随手扔进嘴里嘎嘣嘣像嚼花生米一样嚼了下去,满足了吧唧吧唧嘴后道:“那我就给你讲讲。”
“凤凰十三刀,原来本是凤凰十刀,皆是由凤鸣山上玄武山人炼制,分为凤五刀和凰五刀。
凤五刀分别是居凤,和凤,翎凤,翼凤,鸾凤五把。凰五刀则是昆凰,仑凰,墟凰,羽凰,岚凰五把。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又出现三把凰字刀,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将凰字置前,后缀十一十二十三,就算是名字了。后来,凤五刀占据了东面,凰八刀占据了西面,再后来就有了现在的五凤盟和八凰宗。
这十三把刀,我只见过居凤刀鸾凤刀和凰十三,都是世间一等一的绝世好刀,我原本觉得后加进来的那三把凰字刀不过是滥竽充数的玩意儿,没想到那凰十三的厉害丝毫不亚于任何一把凤凰刀,想来,凰十一和凰十二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许多年来,五凤盟和八凰宗一直不和,虽然八凰宗多了三把刀,但双方的实力一直难分伯仲,就这样在各自一边割据着,谁也打不动谁。咱们北陵定下南袁北唐以后,袁唐两家可是谁都没闲着,都想来扩张自己的实力独吞中原,于是就打上了凤凰十三刀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