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吻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和食堂那令人作呕的记忆。林仙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她需要独处，需要远离那些冰冷的监控、虚伪的面具和残酷的剧本。图书馆顶楼的逃生通道成了她的临时避难所。这里少有人来，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能看到外面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和学院远处哥特式建筑的尖顶。

她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水泥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花则安撕碎乐谱时那漠然的眼神，那句冰冷的“剧本错了”，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这个世界，在花则安眼中，究竟是什么？一场设定好的戏剧？一个巨大的观测场？而他们，又算什么？任他观察、记录、必要时可以随意修正或丢弃的……NPC？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荒谬的愤怒。

“嗒…嗒…嗒…”

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突兀地在空旷寂静的逃生梯间响起，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压迫感，正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上走来。

林仙仙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猛地抬起头。

脚步声停在了她所在的平台下方一级台阶。阴影笼罩下来。

花则安站在那里。他换下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烟灰色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透过高处的气窗，斜斜地落在他半边脸上，照亮了他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轮廓，而另一半脸则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明暗对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林仙仙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探究、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还有某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

“躲在这里？”他开口，声音低沉，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带着轻微的回响，像羽毛搔刮着紧绷的神经，“像一只受惊的、试图藏起踪迹的小动物？”

林仙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想站起来，想逃离，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死死地瞪着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枚水晶发卡在口袋里，仿佛突然变得滚烫。

花则安又向前踏上了一步，彻底站在了与她平齐的平台上。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他身上那股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纸张和墨水的气味（来自那本被撕碎的乐谱？），强势地侵占了她的感官。

他微微俯身，阴影完全将她笼罩。冰冷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害怕了？”他的拇指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狎昵，摩挲着她的下唇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因为看到了‘剧本’之外的意外？看到了程序的失控？”

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颅骨，看到里面翻腾的恐惧和疑问。林仙仙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被他触碰的唇瓣传来一阵阵冰冷的麻痹感。

花则安似乎很满意她这种反应，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他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低语般的蛊惑和致命的清晰：

“他们，”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指向外面那个充斥着虚伪和暴力的世界，“司南风，顾景明，顾景西，梅坐……包括那个只会哭泣的穆芊芊……”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林仙仙因恐惧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刻刀，凿进她的意识深处：

“都只是这个无聊世界里，按部就班的NPC。”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更近地看清他眼中那片冰冷而狂热的漩涡。

“但你不一样，林仙仙。”他的声音里第一次透露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偏执的肯定，像科学家发现了独一无二的样本，“你的心跳会因恐惧而加速，却又能诡异地维持在那个临界点之下；你会试图隐藏，眼神里却燃烧着NPC们绝不会有的、想要挣脱和看清的火焰……你是一个变量，一个让我觉得……这个枯燥的观测游戏，终于开始变得有趣的‘错误’。”

话音落下的瞬间，花则安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被一种浓烈到近乎疯狂的占下裸露的一小片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林仙仙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碎裂的声响在耳膜里疯狂回荡。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唇齿间温热的气息拂过那片骤然暴露的皮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开！震得整栋楼都仿佛在颤抖。

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疯狂地砸落下来！密集的雨点以万钧之势狠狠撞击在逃生通道那扇小小的气窗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噼啪”爆响！瞬间，整个世界被淹没在一片狂暴的、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巨大的雷声和暴雨的喧嚣，如同狂暴的乐章，瞬间将狭窄的楼梯间与外界隔绝。

花则安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抬起了头，唇边还沾着一点细微的贝壳纽扣碎屑。他的目光，从林仙仙惊骇失神的脸庞，缓缓移向那扇被狂暴雨水疯狂冲刷、模糊一片的气窗。橘红色的夕阳早已被铅灰色的雨幕吞噬殆尽，只剩下昏暗的天光和闪电偶尔划破雨帘的惨白光亮，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明明灭灭。

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冰冷的亢奋和某种近乎神性的确信，在他眼底深处疯狂滋长。

他猛地收回目光，再次牢牢锁住林仙仙苍白如纸的脸。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和冰冷的笑意，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

“看，”他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因惊骇而微张的唇瓣，气息交融，声音如同诅咒，又如同神谕，“连天气……”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攫住她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薄唇吐出最后的判词：

“……都在配合我吻你。”

下一秒，在窗外狂暴雷雨的交响中，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他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和冰冷的探索意味，重重地压了下来。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触碰，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确认，一种对变量所有权的宣告。唇齿间弥漫开细微的贝壳碎屑的咸涩，和他身上那冷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桎梏。林仙仙的世界，在暴雨和这个冰冷的吻中，彻底颠覆、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