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她无视那只柯基犬原来的名字,执意如此叫它, 她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可那时她还把自己当成,在鸟笼内扑棱翅膀向自由呼救的春雀。
双手即将触碰毛发时,那暴怒的呵斥声吓得她缩回指尖:
万能人物小姐,您在干什么?请别碰我的狗!
男人跑过来,圆顶帽歪掉也不整理,拽着狗绳蛮横地要将柯基犬拽曳开,她伸手想要制止:
艾玛·伍兹先生请不要这样……
万能人物这你管不着,别在这虚情假意,我知道你是偷狗的!
她顿时语塞,潮起潮落的思绪冲刷在眸光,她怯懦地攥紧拳,迫于恐慌而选择沉默。就这样,她看着那只柯基犬呜咽声,消失在夜色的公园。
艾玛觉得,恐怕这是他们最后的见面了。
她原本想就地躺下解决这贫瘠的夜晚,中途却被捡拾垃圾的乞丐生拉硬拽霸占掉,无奈她只能在公园偏角处伏膝入睡。蛙声接连不断地弹出音波,仿佛全伦敦都是喧嚷的,不断逼近她,折磨她,没有半秒停下来它的激昂曲调。
祖母绿眼睛扇动羽睫翕张,凝望许久地面的草根,在清醒梦里不愿苏醒。辗转枕在臂膀里的脑袋,昏沉困意盘踞在颅内,可她就是失眠,挣扎着直到上帝用笔刷在天际抹上微熹。最后那根傲骨还是向现实屈服了。
她没忘记自己不辞而别的目的,拍去裤子的灰尘便离开公园。袅袅岚烟竖直飘到云层,黎明的街市万籁俱寂,她越过路边沉睡的野花,目光紧锁在某家花店的门牌。玻璃穿透的何止明艳斑斓的色彩,更是她渺茫无望的那场梦与相思。她热爱养殖花卉,只是属于她的花园永远不能长存。
冷落鞍马稀,朝暮雾霭重,“Echo”花店凄清的门牌写着已打烊,她就这样在屋檐下躲着清晨微雨。她站着很久,久到聆听繁华纷呈而生的全过程,聆听了日出的光线落散雾里的响声。
身后是起早白领,是车水马龙,是孩童嬉笑,她不敢回头迎接热闹的新日。因为她明白今天是工作时辰,人就算庸庸碌碌,也好过她采菊东篱的清闲。
万能人物小姐……?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需要帮助吗?
清甜的嗓音如同夏日刚撬开瓶盖的柠檬汽水,顿时令艾玛无比舒心,阻塞的那泓清泉豁然喷涌长流。她终于回过头来,与那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对视,她戴了顶贝雷帽,穿着阔腿裤,卡其色格纹的,看到别人能够任凭喜好穿搭,艾玛顿生出股怦然泛酸的羡慕。
是谁剥夺了她实现美梦的权利?
手掌冒汗,她窘迫地扯着裤子,将那口唾沫咽进腔喉。她知道正打量着自己,不敢抬头,生怕雀斑得到像他者那样稀疏平常的笑话:
艾玛·伍兹小姐,我也同样很喜欢鲜花,请问,请问您可以给我份工作吗?我需要些钱,可以不多但……
万能人物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进来喝杯茶慢慢谈吧。
女孩咧开抹甜笑,洇染在秋分的翠绿竹林,她飘逸的长卷发潇洒飞舞,开锁推开白桦木门便把她迎进去。她是蓬勃绽放的向日葵,惹得单薄的素影心驰神往。她想起花店的名字,面前人何尝不是善良的希腊女神的缩影,艾玛轻轻勾起嘴角,踩在门前的台阶。
或许吧,梦的征程已开始了它的跬步,雾里仍有绮丽的花义无反顾地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