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姑娘其实也料到了对方可能别有用心，谨慎设防所以回答并未脱离主题，但还是没想到老贼直接把歪理与邪说似是而非地混淆在一起，毫不含蓄地狂吠乱狺。怔了怔快被激怒了：“这位老伯，你有够腹黑，嘴也忒毒了！”
“妞儿，戳到了痛处不是？老朽佩服你的聪明，所以咱们心中彼此有数，不过请不要脏口！”
灰衣老者邪恶一笑，“你红叶山庄藏匿敌患家仇，编出小儿科的借口超脱自己，以为别人敢怒而不敢言，这难道不是事实？然而你们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凭的威震江湖傲视天下的实力么？哼，凌逼弱小还要奢谈仁义道德，大言炎炎；女娃儿，空负了诗书三绝艺的称谓，正名去掉吧，免得丢人现眼！”
好家伙，先声夺人还要反噬一口，果然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大放厥词鬼话连篇。方才与风潇潇的一番舌战，有诬陷有激将，希图弄假成真，辩无可辩，直至最后搞得少年无言以对。潇潇本是心高气傲之人，打口水仗既不是强项也不屑为之。现在，老者故技重施又来对付钟离花雨小姑娘，依是歪理邪说，极尽造谣污蔑颠倒是非之能事，甚至语带双关言辞下流，不知真情的人定会信以为真，知道真情的人实在是……
很简单，灰衣老者的目的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大造一庄的舆论，在名义上先搞臭搞垮红叶山庄，让该庄孤立于天下千夫所指，甚至包括浪子风潇潇。
也许这也是罗生门的策略之一，文武兼施双管齐下，不除掉红叶山庄果然是寝食难安。
按说，风潇潇也是山庄的仇人和死敌，这个灰衣老者肯定知道，挑拨之举实在多余。但从刚才的情形看，他已感到不对，小子的态度有些暧昧啊，方才为什么他不乘机杀掉钟离未？早就埋伏在松林内方才两人的打斗老者看得可是很清楚，小子不是已经得手了么，怎么回事？
这使老者极感意外。莫非红尘过客已经知道了个中隐情，咱们暴露了身份？所以老者临时改变了主意。
对于不良者来说，污蔑中伤本就是可能的反应，也是常常被使用的策略。反正大家舌战，乘机挑拨是非，肯定能收到不同效果。
于此灰衣老者之阴险机诈足见一斑。
钟离花雨当然看出了这位灰衣人的用意，不过也着实暗惊蒙面人语辞犀利，心机深沉，颠倒黑白的功夫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勉力告诫自己，不要慌要冷静，斗智斗勇都应稳操胜券，否则……
否则怎样她不敢往下想。这该是一场更为凶残的厮杀。因为如果风潇潇真的被误导信谗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灰衣老者语带双关言辞下流却使小姑娘怒而不齿，理了理乌云般秀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没想到啊，大好圣贤书竟能教出前辈这种无耻之人，”再嫣然一笑，“别怪小女子脏口，是你为老不尊！你这人一味歪曲事实言语龌龊尚自称饱读诗书吗，令人怀疑这书不知您是如何读的。不过您的一番话语却也使小女子幡然领悟，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阁下读了那么多书却没能成为正人君子，可见圣教并非万能。一直以来小女子都认为开卷有益，现在终于明白了，孔孟之道固然指明了“道”，然而这‘道’无人去走，或行路者不行其道，又奈之何？
“阁下所说的靠武力解决一切，难道天下事都是靠武力解决的么？或者都是武力所能解决得了的么？拳头硬才是大道理，太过极端了。暴力治世莫过于春秋争霸战国称雄，致使人间杀剧延宕近五百余年。可自从圣人制礼仪宣教化，消弭了多少烽火硝烟人间孽业老伯你可知道？晏子使楚靠的是智理屈人，蔺相如完璧归赵则主要依赖于人心向背，而本朝康熙大帝三尺巷的故事告诉人们要以和为贵。诸如此类的普通小故事你该晓得，便是以礼义廉耻屈暴的典范。而这些人尽皆知的文弱书生他们的拳头大么？夏桀商纣治国凭的倒是暴力，但结果怎样？灭国啊老伯伯！亚圣谈及战争时岂非也说过天时地利都不如人和么？
“泰也过多的史实考据却未能使您老人家幡然而悟，可怜亦复可叹！自古讲道统，民生尊礼仪，和谐均淑与人友善方是人间正道，理礼二字岂可亵渎？如果肆意践踏伦理人性整日勾心斗角，尤其急了就靠拳头揍人，人世间倒真的成了血腥屠场，人活着还有何快乐幸福可言？算了吧，老先生，您不是大言炎炎，您是胡说八道别有用心。人人都知道咱们红叶山庄从不在江湖走动，亦没有任何顽痕劣迹供您佐证，谈什么枭獍、豪杰、王霸，哪来的强权、暴力和威凌？真可笑，妄加之罪恐怕连小孩子都骗不了，无趣之至。不过玩火者必自焚，阁下还是觉悟了吧！”
……
连消带打，宏耸涛涛，而辞理明晰公允却又显得淡若远岫，耸如危峰。这时候的女孩儿如立云端之上，脸上呈现出一片圣洁的光辉。
整个林地刹那岑寂下来，在场之人无论敌我，都在深思着女孩的话，同时如闻天外纶音，也为其才华所折服。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眼前是沙场，以及沙场周围的白雪，严寒。
心存一善天下契合。渐次，斗场出现骚动，有人叹息。
蒙面人突然仰天豪笑，像是一只受伤的老狼做垂死挣扎：“钟离女史么，果然好学问好口才，老朽佩服。不过细思仍然不能自圆其说。想当初天下诸侯八百直至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最后皆为秦所灭，始皇帝的终极统一靠的就是大鱼吃小鱼吧，就单一的道理来说，还不是拳头至上么？哈哈哈哈，难不成你想说这是孔老二孟三迁说教的结果？”
“哦，老人家，你是前来说理的还是意图狡说徒逞口舌的？或者，心存歹念想在舆论上搞垮咱们红叶山庄？如果想讲道理那么本姑娘请问，始皇帝的最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和平——安定——统一，对吧？”
“小女孩，不要转移话题，咱们说的是靠武力解决问题。你的所谓和平统一不是靠拳头打下来的么？你在顾左右而言他呢，瓜娃子！”
蒙面人做最后挣扎。
女孩儿掩嘴葫芦，妩媚地一笑，道：
“大叔，有了和平统一还要武力干什么？”
“？”
……
一旁的五怪人忽然哈哈大笑，连连称妙叫绝：
“妙，妙哉！如听释迦纶音，可使人立地成佛！”
他们竟然听得懂，也许并非化外之民。
风潇潇也是痴了，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蒙面人更是尴尬异常，不免恼羞成怒，一阵阴森冷笑：
“哼哼，偷换概念！不过女史引经据典处处代圣人立言，却一直闪烁其辞不接主题。请问贵庄藏匿杀人凶人，可是正人君子之为？你们这种掩人耳目贼喊捉贼的小伎俩靠的是什么？难道不是靠的胳膊粗力气大？藏藏拙吧，不要再逞口舌之利继续自欺欺人，也许闭嘴是最好的躲丑之道！”
钟离花雨娇面似嗔，撇撇嘴满脸不屑道：
“阁下咬定的可是所谓藏匿敌患家仇么？恕小女子不懂也不知。蒋天奇蒋伯伯吗，在己者妇不贤，在人者友不肖，然则伯伯却委曲求全不去追究，其容恕襟怀堪称圣贤。对比之下你们辱人再嫁祸，造谣中伤狼子野心实在是廉耻丧尽，残毒已极，请问天底下还有木有公理？”
蒙面人双眼望天，再次桀桀怪笑，却是不接钟离花雨的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老夫坚信，不管何等霸权乃至强权，确不能掩尽天下人耳目。你红叶山庄可以凭借豪霸嘴脸巧言令色否认事实，但纸包不住火，狐狸尾巴总会有露出的一天，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呵呵，当然，即便如此老夫能够理解贵庄的苦衷，江湖声望来之不易，谁不珍惜自己的羽毛呢？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己之道方是人间正道！哈哈哈哈，小姑娘，老夫说过，其实贵庄做事与老夫的做人原则不谋而合，咱们再辩何益？”
说到后来，蒙面人语音一变竟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大有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的感喟。好家伙，真是用尽浑身解数令人怀疑人间竟能有这等无耻之极的小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